万维读者冼岩来稿:南方多个地区冰雪成灾,严重考验着这个社会的运转系统,危及数千万人基本生存。从各地朋友介绍的情况看,这个政权还是有效率的。不管是调度运力,组织物资供应,还是除冰、保路、保电,安定人心,都显示了强大能力。这种情况在2004年非典肆虐时也曾出现过。在这种原有生存秩序被迫中断、未来不可预知、甚至连基本生存都受到威胁的人心惶惶时刻,政府的有力作为给了民众一种“有所期待”、“可以依靠”的感觉。人们发现,当灾难到来时,自己并非孤独一人,原来感觉很遥远、很抽象的许多人和机构,都在为解除这一困境而齐心协力。
这一切,体现了这个政权的意志和能力。现代文明的正常运转,依赖于几个支撑点或枢纽,即信息、能量、物资的传导系统,集中表现为电讯、电力和运输部门。当这几个节点遭到破坏或压制时,无论是现代科技支撑的物质文明还是社会的组织系统,都可能面临瘫痪。这个政权的效率就体现在,它不但有着一整套自上而下、覆盖全国、基本畅通的指挥和动员网络,而且还拥有好几个高效率、高服从的强力部门或机构,如军队、警察、公务员乃至国有垄断企业员工。正是这些平时被视为特殊利益集团或既得利益群体的成员,在灾难来临时刻,在冰天雪地、人人避趋的环境下,冒着生命危险执行来自“上级”的救援和维护指令——这一刻,对那些被困在冰雪中长达几十小时的人来说,他们确实是“最可爱的人”。
政府组织的这种效率,是自发运转的市场无法企及的。没有政府的强力介入,市场也能完成部分工作,但成本可能是大多数人无法接受的。这就是人们需要政府的理由——“有序”绝对优越于“混乱”,乱世人命不如狗。因此,建立秩序是第一位的,必须无条件优先,然后才是考虑建立什么样的秩序。
从这里也能看出,政府与一些强力机构或部门之间隐约存在一种交换关系:政府听任后者享有特殊的攫利能力,换取他们在特殊时刻的绝对服从,这就是所谓“特殊利益集团”得以形成、延续、坐大的原因,他们实际上是支撑这个政权的最有力支柱。这样一种由几根支柱搭建起来的系统,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方面是高效率的,至少在持续经济增长时期表现得相当有效。考虑到经济增长持续本身也与这一系统有关,可以说从邓到江到胡,统治和治理是成功的。
这个系统的主要弊端是,系统对作为其支柱的强力集团的赢利冲动缺少足够的制衡能力。后者过度的赢利冲动往往造成与民利的直接冲撞,进而导致官民关系紧张。考虑到任何制度系统都难免存在缺陷,如果只是目前这种程度的弊端,在后发展国家梯队内并不算很突出。毕竟,放眼全局,在那些与民利直接相冲撞的爆发点之外的广大领域,正是这些特殊利益集团的成员,支撑了整个系统的运转,保障着每个人的基本生存条件。
当然,正处在社会快速分化过程中,切身感受到过程中种种不公平的人,不可能作如是观。他们感受的最强烈之处,恰恰是社会弊端所导致的不公正之点。况且,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个系统的运转成本实在太高了——它似乎是以平常的高成本,来保障关键时刻的低成本。但“关键时刻”很难遇上,不管发不发生,成本都在持续地付出,正是这一点让人难以接受。降低成本,制衡权力,应该是本届政府除维持经济增长外的另一项最重要任务。不做好这一点,所谓“关注民生”就始终是有限的和可疑的——蛋糕只有那么大,已经被切去一大块后,剩下的还能有多大作为呢?
遗憾的是,在富锦争取自己合法权利的农民,仍然被当作邪教分子整治;派警察上京抓记者的县委书记,不但安然无恙,照样当官、当选人大代表,而且被抓记者单位的总编辑反而被迫去职。当诸如此类的黑色幽默在不断上演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系统能够真正降低成本,减少官民矛盾。冰雪过后,仍然还会有冰雪,虽然场景没有那么恐怖或壮观,但似乎却是这个系统所无力应对的灾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