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因
3.14西藏事件的发生,看似偶然,但其实背后有三重原因,远因更在49年之前。
第一重原因是宗教信仰引发的冲突,肇因于1959年的达赖出走印度。这是中央政府对藏工作的一次重大挫折。如果达赖留在国内,自然会成为另一个班禅,藏民的宗教信仰将“班禅化”,不但不构成中央治理的障碍,反而可成为治理的臂助。实际上,藏传佛教在历史上一直是作为统治者臂助存在的。但如今宗教信仰的精神领袖身居国外,而且与中央政府处于对立状态,由宗教信仰引发的紧张关系就将始终存在,而且不断地通过各种偶发事件表现出来。
第二重原因肇始于2006年7月的青藏铁路全线通车。铁路通西藏本是好事,改善了交通,促进了交流,有利于西藏的经济发展。但发展不等于幸福,铁路进藏的另一重效应是使得西藏门户大开,有点类似于鸦片战争之于中国。在进入者看来,自己是带来先进文明,促进了当地发展;但在被动接受者看来,自己是经济上、资源上遭到剥夺,文化上、精神上遭受歧视(至少必须屈服于对方的“先进”之下),有被同化的危险。汉人随铁路大量入藏,加剧了汉藏之间的摩擦、紧张、对立和冲突。从2006年到现在,不到两年时间内,西藏的一些经济指标确有增长,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在复制中国社会这30年的另一过程,即贫富分化加剧。纵然整体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通过对比,许多人还是觉得自己“亏了”,对现状不是满意而是怨恨。这种怨恨在西藏不但有着文化的加成,而且还有明确的对象,那就是汉人。这一过程在此前几十年已经展开,但随着铁路入藏而加剧。毫无疑问,这几年是西藏社会的过渡期,也将是事故的多发期,文化冲突叠加了经济内涵,西藏的一些地区已经铺满干柴。
第三重原因是近因,即国际因素,具体指去年10月17日达赖获颁美国国会金质奖。美国国会给达赖颁奖,当然有价值方面的原因,但是否仅仅只有价值原因,而没有战略考量?对于美国那些现实主义的战略家来说,如果能够给制度不同,发展迅猛,已经成为“最大潜在对手”的中国制造点麻烦,又何乐而不为?众所周知,在美国白宫与国会的智囊中充斥着大量这种战略家,他们对美国政策的制订和政客们的言行有着极大影响力。因此,不能排除美国给达赖颁奖兼有战略利益的考量。
颁奖的结果是,“藏族民众自发庆祝”。拉萨哲蚌寺的僧侣准备举行仪式庆祝,遭当局制止,发生冲突。冲突的模式与3.14一样,种子已经埋下,只不过在3.14又找了个理由重新爆发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年3.14只不过是去年10.17的逻辑延伸和延时爆发。
二,是非曲直
看不出中央政府在此次事件的处理上有何大的不妥。既然暴力事件发生了,已经殃及无辜,不管暴力的行使者有着怎样的信念和理由,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只能是以暴止暴。政府方面唯一可指责的是:有西方游客讲述,在事件发生后的一段时间内,当地政府似乎只是旁观,听任骚乱藏民打砸抢烧。如果这一情节属实,虽然政府的迟钝或克制从事后的国际舆论反映上可以找到原因——及时行动将导致危害不显,可能授人以批评的口实——但毕竟这是政府的失职,而且事实证明,政府的这种克制并无助于其免于被舆论指责。
有些知识分子认为,事件是由于政府方面粗暴对待示威的藏僧或包围宗教仪式(在甘肃)引起的。这一指责所隐含的前提是:如果政府不干涉,什么灾难也不会发生。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一点,如果听任藏僧或甘肃的喇嘛行动起来,他们可能动员起数以万计的藏民。那时候如果再发生骚乱(这是必然的,批评者自己也说了“民变往往都会形成暴力,鱼龙混杂,行为残酷,没有理性”),骚乱的规模和造成的死伤就绝非3.14可以同日而语了。
只要承认宗教信仰在藏民地区有着巨大影响力,承认“庆祝”或“示威”并非极个别藏僧的孤立行为而是有着群众基础,就不能不承认上述结论。但有些批评者似乎确实是既认为藏僧的行为代表了藏民心愿,又认为这种行为不会引发大规模动员。这些提出“12点意见”的知识分子,除了指责,拿不出任何可行之方。他们的建议不是会造成天下大乱,就是要严重损害中央一方,不可能被接受的书生之见。当然,即使他们的建议导致了天下大乱,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负有责任,因为 “用什么方法控制事态,那是当权者的责任,不是无权者的责任。当权者不能控制事态,那是他的失职,是有罪”——换言之,即使是自己的建言造成的后果,他们同样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政府。
三,各方反应
尽管达赖本人表示事态已失控,如果继续发生暴乱他将辞职,言下之意是骚乱者对事件负有责任;尽管许多西方游客都证明骚乱者失去理性,手段残忍,不可沟通,但“国际舆论”仍然几乎千篇一律地指责“中国政府镇压藏民”——不镇压又能怎么样?同样是使用暴力,同样是有意识地以无辜平民作为攻击目标,美英等国对恐怖分子不也是采取武力镇压吗?
舆论的反应既代表了一种“政治正确”笼罩下的理性盲目,同时与达赖获奖一样,也不能排除某些人有着战略意图操纵其间。中国政府由此应该明白,只要政治制度不变,自己在意识形态方面将永远是西方国家和“国际舆论”的敌人;再多的共同经济利益,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中国政府的尴尬是,无论是从综合实力对比还是从经济对外依赖而言,中国都没有抗衡西方的能力。不能抗衡就只能尽量靠拢,争取化解敌意。但中国向西方靠拢得越多,自己行为的可选择性就越少,限制越多,左右为难的时候也越多。因此在3.14之初政府竟然不敢及时采取行动。对于中国政府的这一软肋,西方战略家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他们时不时要在这儿戳几下,制造点麻烦,让你左右不是,穷于应付。
至于中国某些知识分子也采取了与西方相同的立场,这是价值和利益同时被“政治正确”绑架的结果。对于某些人来说,如果现在不反对镇压,等自己遭受 “镇压”之时,就没有了争取支持的道德立场了。所以一看到“镇压”二字,他们就条件反射,不论具体是非,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抗议再说。
这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领衔倡议的王力雄。有资料显示,王力雄在9.11等一系列恐怖事件上,也认为责任在美国,在伊拉克战争,恐怖分子也有其道义依托。这种观点,与他在西藏事件上的立场是统一的,做到了前后一致。王力雄曾提出“以超越者联盟抗衡精英联盟”,他的这种态度,确实有“超越”味道:超越了某种观念的束缚。反观参与倡议的刘晓波等人,一会是“今夜美国人”,一会又成了西藏人;既谴责针对西方的恐怖活动,又认同发生在西藏的暴力骚乱 ——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打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