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维读者网(Creaders.Net)读者看山来稿:说习近平兼用毛、邓,其实他是邓多毛少。这一判断,是源于对邓小平主义的完整理解。
完整的邓小平主义,应包括四个方面,即威权政治、市场经济、实用主义价值观、顺势而为策略论。其中,威权政治是中国社会保持统一与稳定的前提,市场经济是经济发展与生活改善的基本条件,实用主义说明了对目标、手段的取舍标准,顺势而为则是邓小平治国理政的策略精髓。这里所谓的“势”,是指社会的力量对比;顺势,就是和力强者(往往即社会精英)站在一起;顺势而为,即与政治、经济、知识精英结为联盟,从有利于精英的方向,以有利于精英的方式,推动全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这样的发展与进步,最省力,成本最低,动荡最小,推进亦最易,如水之行下。以邓小平为总设计师的中国改革,就是从顺势释放个人的利益需求、“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入手的。
显然,在上述邓小平主义的四要素中,前面三项习近平都具备,但在第四项上,习却与邓背道而驰,弃邓而从毛。其原因无他,盖因习所处的形势、环境,与邓相异也;当实用主义价值观与顺势而为策略论不可得兼时,取前者而弃后者也。正因如此,习近平(包括此前的薄熙来)乃是兼用毛、邓,江泽民、朱镕基才是彻底的邓小平主义者,胡锦涛则是从江、朱到薄、习之间的铺垫与过渡。这种转变,并非是某人有意为之,而是形势所迫。换言之,在邓、江、朱时代,实用主义价值观和顺势而为策略论、目标与手段是统一的。当时,顺势站在力强者一方(即精英一方),符合社会发展的整体利益;但到了习近平时代(在胡锦涛时代已现端倪),压制精英利益的过度膨胀已成为发展社会整体利益之必须,实用主义价值观和顺势而为策略论、目标与手段相分离,于是习近平在这一点上取毛弃邓,乃使人有“回到毛时代”之感。可见,社会的需要有点像是回转带的不断轮回:由于毛泽东时代对精英的极度打压,使之沦为制约社会发展、进步的最短板,因此,邓小平时代与精英结盟、“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很有必要的;但随着邓、江、胡三代的利益膨胀,精英已成为社会的恶性肿瘤,它吸取了太多养料,窒息了全社会的发展,所以,习近平必须重作冯妇,再次压制精英势力和利益的膨胀。
可以说,在与精英(官、商、学)“为敌”这一点上,毛、薄、习是一脉相承的;而邓、江、朱则相反,乃与精英为盟。前者为逆势,后者为顺势,胡则居其中。薄、习皆高举官方正统意识形态的大旗,表面看,这与实用主义价值观不符;其实,这只是手段,反过来证明了他们不拘泥于某种意识形态的实用主义立场。这种官方正统意识形态之手段,一方面是用来抵御西方意识形态入侵对共产党政权合法性的消解,另一方面则是以之压制精英阶层,尤其是官、学精英——其对学界精英的压制不言而喻,对官界精英的压制则在于:在现行体制下,高举意识形态是整党、整肃官风的依据与前提。
就抓捕、立案而言,习近平时代对商界远比对官场宽厚,这是经济发展的需要所致——在资本可全球流动的背景下,不能让资本对中国市场望而生畏。但是,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习政权对资本是友善的,其因有三:1,相较于邓、江、胡时代,经济放缓的“新常态”令资本获利的机会大减,从而导致不满;2,虽然对商界较为宽容,抓人远没有官场多,但其整肃官商勾结的治理方向,毕竟是对此前商界运作方式的一种否定,许多商界精英都因此受影响;3,最重要的是,全面加强政府对社会的管制,极大强化了权力的含金量,减少了财富的含金量,可以说,改变了富裕阶层的生存状态及其自我感受与认知。受此三重压制,资本当然会对习政府怀有疑虑;即使政府方面表示友善,也可能被人怀疑为“统战策略”,就像建国初期的“社会主义改造”一样。而恰好习近平又高举官方正统意识形态的大旗,世人多不知此乃“借钟馗打鬼”,于是疑虑更甚,资本难有归宿感,随时准备“离岸”。
在这种情境下推行所谓混合所有制改革,可能来的多是别有用心之辈,很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给习近平在经济方面出谋划策的刘鹤,其根基是学者,他对经济的理解,更多源于观念而少实操;他设想的方案,在实践中易于被架空或打乱。
最近洞朗事件的和平解决,验证了习近平的克制、理性与战略定力,对这方面,人们已可放心。毫无疑问,经济才是未来中国面临的最大难题与挑战;如何兼顾压制精英与发展经济这一对颇具张力的目标,将考验十九届中共领导集体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