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桑德斯大爷

　　再见，大爷。

　　3月1日，美国大选“超级星期二”。民主党在11个州同时展开党内初选，这是漫长的初选马拉松里程中，产生最多代表选票的一天，也是伯尼•桑德斯与希拉里•克林顿党内角逐的分水岭。

　　表面上，74岁的犹太裔民主党竞选人伯尼•桑德斯尽管落得下风，但仍可一战：希拉里在7个州获胜，桑德斯则拿下剩余的4个州。

　　但比分不是7:4。

　　选民在每个州“初选”中选出的是党代表（delegates），“超级星期二”的11个州共决出859名民主党代表。2016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共4763名党代表，竞选人若想获得党内正式提名，需要争取至少一半代表的支持，也就是说，提名门槛是2382名代表。

　　“今晚，你们将看到多场选举结果。请让我提醒你们一个媒体经常忽略的事实。今晚不是美国总统大选。不是赢家通吃。如果你在某个州拿到52%选票，或者48%的选票，那你就在这个州拿到相应比例的代表支持。今晚，我们将赢得数百名代表的背书！”桑德斯在家乡佛蒙特州演讲时安慰台下的支持者。

　　桑德斯说得没错，他的确在决战之夜赢得了284名代表。

　　但希拉里赢得更多，按照美联社估计，她这一天拿到了453名代表支持。再加上之前几个州的初选结果，以及无须经过选举的“超级代表”数，希拉里与桑德斯的代表数量差距一目了然——1001:371。

　　几乎没有悬念，希拉里将赢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她近期的竞选活动，已经把潜在对手逐渐转向共和党头号热门特朗普。

　　桑德斯自然不会服输，他公开表示，将一直战斗到7月25日，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那一天。

　　他能战斗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

　　2015年4月30日，伯尼•桑德斯正式宣布，将参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此时，他连党员都不是。

　　倡导“民主社会主义”的桑德斯，虽然在政治立场上接近民主党，但一直没有加入主流的民主、共和两党。1970年代，他从仅有60万人口的老家佛蒙特州起步踏入政坛，以自由联合党的身份竞选州长和参议员，接连惨败。

　　1981年，40岁的桑德斯调整目标，成功当选本州最大城市——伯灵顿市——市长，并连任3次。

　　1990年，桑德斯以无党派人士的身份成功竞选联邦众议员，并连任8次，成为美国史上任期最长的无党派众议员。

　　2007年，桑德斯进入联邦参议院。他与民主党达成协议，作为无党派人士，投票时配合民主党，而民主党也在人事安排中当自己人看待。

　　2015年9月，桑德斯宣布参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5月后，才传来消息，他将正式注册为民主党成员。

　　特立独行，带给他第一个缺点：没有政坛精英在背后撑腰。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共4700余名代表，其中，党内精英把持的“超级代表”名额有700余名，大部分人表态支持克林顿家族，这意味着，无党无派的桑德斯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更何况，他的对手克林顿夫妇，是曾经合捞超过10亿美元政治募款的庞大政商机器。2015年，希拉里•克林顿的总统竞选团队一年时间筹得1.12亿美元政治募款。而当桑德斯宣布参选时，他手上只有500万美元。

　　桑德斯的政治理念，令他很难弥补竞选资金上的巨大差距。他竞选的一大口号，就是打破腐败的政治献金制度，利用普通选民几美元、几十美元的小额捐款，积沙成塔。

　　从这个意义上，桑德斯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2016年1月，他总共收到了2千万美元政治捐款，2月份，他收到4千万美元。要知道，此前的数据，平均每笔捐款的金额仅为27美元。

　　现在的美国总统竞选，有钱不一定行，没有钱万万不行。由于桑德斯在竞选前期资金窘迫，没有用密集的广告轰炸来换取知名度，导致很多普通美国人对桑德斯的第一印象是：他是谁？

　　唯一桑德斯引以为傲的是其竞选理念，他希望用美国的经济不平等，来唤醒国人的政治热情，掀起一场“政治革命”。来看看他的主张：

　　# 投资展开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创造大量就业机会

　　# 将最低工资标准从7.25美元/小时提升至15美元

　　# 男女同工同酬

　　# 免费上大学

　　# 拆解大银行

　　# 强制全民医保，由政府充当单一支付主体

　　# 打击富人、大公司逃税

　　# 打破用金钱收买选票的政治献金体制

　　在桑德斯的竞选议题中，政治、经济不平等始终放在首要位置，他试图将民众对现实的不满，转化为选票。不过，桑德斯忽略了两点。

　　一，以执政党成员否身份，来点燃对现实的愤怒情绪，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今年1月，《华盛顿邮报》与ABC电视台联合组织的民调提供了一个数据，89%的共和党人认为美国正走在错误道路，而在民主党这一边，仅有34%的人认同这一观点。

　　这本应该是一个常识：执政党成员更倾向于满足现实，而在野党则希望造反。8年前，小布什当政的时候，民调就是反过来：仅有8%的民主党人认同美国走在正确的道路。

　　桑德斯和希拉里都认同奥巴马总统的政治路线，在这个前提下，桑德斯很难调动普通人的“革命”热情。相反，民主党人，特朗普、克鲁兹和卢比奥都拼命否定现状、否定奥巴马、进而否定民主党，来取悦选民。

　　二，忽视黑人选民群体。桑德斯的老家佛蒙特州，95%以上是白人，可以不谈种族问题。但放眼全美，每四个民主党选民中，就有一个是黑人。黑人群体中，希拉里的支持率领先桑德斯60个百分点！

　　桑德斯乐观地认为，阶层/阶级议题能够涵盖种族议题。去年6月，全美广播电台的主播问桑德斯，怎么看待“黑人也是人”运动（Black Lives Matter）。进步主义议题本来是民主党的优势项目，但桑德斯居然怒了。“所谓的‘自由派’可以轻易地捡起这个口号。”他回答道，“我们缺的是大规模就业项目，让黑人有工作，让白人有工作，让拉丁裔有工作。所以，我想强调的是，喊口号容易，与亿万富豪阶层作斗争则困难得多。”

　　也许他说得对，但这一套在选举政治中行不通。如今，桑德斯每每在黑人群体聚居的地区落得下风，他只能在白人占多数的州与希拉里一搏，天然地丧失了民主党票仓。

　　老大爷的政治议题“不够性感”，这是桑德斯2007年刚刚当选参议员时，《纽约时报》对他做出的评价。

　　一个生动的例子是，他在佛蒙特州大力推动的一个项目是让农村穷人有钱看牙，“牙齿健康非常重要。有多少公司会去雇佣一个没有牙齿的人呢？你在本州逛逛看，好多人牙齿掉光了——这是贫穷的烙印啊！”

　　就是这么耿直，当参议员可以，想当总统，怎么斗得过希拉里这样的“老狐狸”？

　　不过，大爷终究可以在美国选举史写上一笔，在他之前，没有哪个有严肃政治抱负的政客敢自称“社会主义者”——那简直是政治自杀。在他之后，为经济不平等而推动制度变革，将是一个在美国主流话语层面可以讨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