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就差临门一脚

自2022年初以来，由联准会（Fed）率领的美国决策官员设法达成一个棘手的目标：借由调高政策利率缓和物价压力，同时希望不造成经济萎缩。这种理想情境就是经济学家所谓的“软著陆”。历史往例显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如今随著通膨降了下来，经济产值仍在成长，Fed内部和外部的经济学家愈来愈相信，这一回决策官员有可能达标。

专家看法日益正面

先说什么是“软著陆”。在那种情境下，央行既能让经济减缓到足以抑制需求，进而把通膨率压到更接近央行的目标（以Fed而言就是2%），同时又不会把经济抑制得太猛，以至于景气大幅沉沦，造成失业率激增。然而，一箭双雕需要聪明的决策，外加很多好运气。

那种情况历史上有前例可循，就是在1994年至1995年。时任Fed主席葛林斯班把利率提高一倍至6%，仍成功达成经济减缓的目标，并未扼杀成长动能。不过，那波信用紧缩仍招致恶果：债市投资人损失惨重，终致加州橘郡1994年陷入破产。也迫使墨西哥向美国、国际货币基金（IMF）寻求纾困。

不过，并非每次“软著陆”尝试都失败。1994年中到1996年初担任Fed副主席的布兰德（Alan Blinder）指出，过去半世纪期间，Fed另曾达成几次“软性”著陆，例如在2001年，由于Fed在两年前启动升息循环，导致经济历经长达八个月的景气下沉，布兰德形容那是一波“小型衰退”。现任Fed主席鲍威尔也提过经济“软性著陆”的可能性──失业率虽攀升，但升幅不大，同时通膨下滑，经济持续成长，尽管力道微弱。一些经济学家称之为“成长型衰退”（growth recession）。

至于这一回Fed可不可能达成“软著陆”的问题，只能说胜算日益升高。经济数据会说话：美国去年11月消费者物价通膨率降到3.1%，比2023年初时的6.4%腰斩，更比2022年6月攀抵9.1%的高峰大幅回落；Fed偏好参考的11月个人消费支出（PCE）物价年增率2.6%也低于预期。同时，就业市场仍然扎实，失业率仍徘徊在数十年来最低点附近，尚未受Fed数十年来最猛烈的一波紧缩信用冲击。民间经济学家此刻重新检讨他们的看法，根据全美商业经济协会（NABE）调查，受访经济学家每四人就有三人预料，一年后，美国陷入衰退的机率顶多50%，甚至更低。

GDP成长显著减缓

若是如此，对寻求在今年11月赢得第二任四年任期的美国总统拜登是好消息。若美国经济2024年陷入衰退，共和党想必会归咎拜登经济管理不善；但若经济避开沉沦命运，物价压力持续减轻，拜登就能把控制通膨的功劳揽在身上。拜登政府重要经济决策官员、财政部长叶伦去年12月12日向企业主管表示，劳动市场仍强健且通膨从高点下滑，显示美国“软著陆”正上轨道。

那意味著今后美国经济前景就一帆风顺了吗？未必如此。继第3季强劲扩张之后，成长正显著减缓，使美国经济更容易受制于外来冲击，比方说中东战事扩大。再者，Fed近来升息的影响尚未充分展现。在物价窜高之际，美国家庭不得不提领存款，以支应持续支出，储蓄用光后，刷卡购物就必须支付高昂的信用馀额利息。企业也面临大幅升高的借贷成本，疫情期间欠下的债务到了偿还时刻。鲍威尔虽表示，他对“软著陆”愈来愈有信心，但他去年12月13日也告诉媒体记者：“宣告胜利，还言之过早。”

政策力道不易拿捏

鲍威尔现在的策略是，小心翼翼准备在2024年调降利率。这套策略背后的概念是：在通膨下滑时顺势降低利率，借此提供经济某种程度的支持，同时不重新引燃通膨。要维持这种平衡，力道不易精准拿捏；但他若是成功，就能达成罕见的“软著陆”。

鲍威尔与其同僚在2023年最后一次货币决策会议上连续第三次维持利率不变，但呈现官员利率预测落点的“点状图”显示，他们预期2024年将数度降息。

问题是，有两种可能会促使Fed降利率。一种是基于通膨逐渐降温，所以顺势调降利率，以免“实质”（经通膨调整）利率过度紧缩。若是这种情况，对经济和投资人都是好消息，因为Fed距离史上少见的“软著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把通膨压回疫前水准、同时也避免经济遭受景气下滑打击。

另一种可能性是经济急遽恶化，面临或已陷入衰退，迫使Fed不得不降利率。那种情况就不妙了，不仅失业率将显著升高，企业获利也会因为需求大减而受重创。

KPMG首席经济学家史旺克说：“你想要的降息，是因为经济已降温、通膨也降温，不是因为经济陷入衰退。”

Fed降利率究竟是出自于什么动机，这点十分重要，因为会决定日后降息幅度有多大。如果经济濒临或陷入衰退，官员可能火速、猛烈降息；若是经济只是小幅减缓，景气并非大幅下沉，降息速度就可能较缓慢，降幅也较小。

启动降息时点聚焦

启动降息的时间点更是备受市场关注。2024是美国大选年，总统大选订于11月登场，据分析师研判，Fed很可能把启动降息的时间点挪到年初，以避免引发政治争议。鲍威尔掌舵下的货币政策转向顺不顺利，势必影响拜登连任胜算。选民不满生活费随通膨高涨，已经对拜登管理经济的能力不满了，若是美国经济在未来一年跌入衰退，对拜登低迷的选情可能雪上加霜。

在前任总统川普主政时曾任职白宫、目前担任美洲SMBC Nikko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的拉沃格纳说，检视过去五波Fed紧缩循环发现，从最后一次升息到第一次降息，之间平均相隔八个月之久。

他认为，这回Fed启动降息循环的时间点“很可能在3月”。他指出，在那之前，会有三份就业报告陆续出炉，可能显示劳动市场恶化，加上通膨持续降温，给Fed充分理由采取行动调降利率。

拉沃格纳预测，未来一年Fed可能总共调降利率1.25个百分点，降幅不无可能更大，只是机率不高。他认为，这样的降息幅度不足以防止衰退发生，但仍有助减轻伤害。

美国银行（BofA）首席美国经济学家贾潘则认为，美国经济可望避免向下沉沦，所以Fed未来一年顶多降息三次、每次降个1码（0.25个百分点），首次降息时间可能落在6月。他预期，促使Fed决定降息的主因，将是对物价压力减轻的反应，而不是为了因应经济萎缩。

不过，也有专家认为，美国通膨展望仍有变数，2024年降息时间点恐怕没市场预期那么早来临，降息幅度也可能比市场预期保守。

通膨展望仍有变数

Stifel金融公司首席经济学家皮耶格萨说：“通膨路径仍面临多股逆风。Fed还不能把脚从煞车移开。”

彭博访调经济学家的结果显示，受访专家预期，未来一年Fed可望降利率4码（1个百分点），首次降息可能发生在6月，因为Fed仍保守看待通膨展望，所以降息时点和降息幅度可能不如市场预期。

德意志银行资深美国经济学家莱恩就认为，Fed应会避免释出上半年就降利率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