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川普而言，这是一次惊人的转向

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在第一个总统任期内摒弃了美国沿袭数十载的对华接触政策。如今，他准备重启从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到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等前任秉持的对华接触策略——但他要为之另立规则。

周日，美中两国高级贸易谈判代表在吉隆坡结束了为期两天的紧张会谈，双方达成一份框架协议，为川普和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周四在韩国会晤时达成一项重大协议铺平了道路。

这项协议本身似乎是带有交易性质的休战，可能包括中国恢复购买美国大豆并推迟对稀土矿物实施新的管制措施。就美方而言，则包括搁置新增关税、回撤因中国在美国芬太尼危机中发挥的作用而对其征收的20%关税，并可能暂不采取新的对华政策行动。

然而，这项协议的意义远不止一时的“停火”。它是新构建的高层对话框架的首要一环，旨在将未来一年由最高领导人主导的外交活动固定下来。其日程安排堪称宏大：预计川普将于明年年初访华，习近平则将在同年晚些时候回访。

对川普而言，这是一次惊人的转向。

“川普的第一个总统任期让美中关系无可置疑地走上了长期竞争之路，甚至不乏对抗的意味，”曾在奥巴马政府担任国家安全高级官员、现任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教授的麦艾文(Evan Medeiros)说。“现在看来，川普正在改写自己的对华路线，开启一个层级更高、互动更频的接触新阶段。”

除高层外交外，此番休战也为未来一年双边关系的战术性稳定奠定了基础。

这种缓和使川普得以回归到他所偏爱的核心交易撮合者身份，通过推动中方恢复大豆采购等举措争取短期经济缓冲，迎合共和党的票仓州。

这一全新且高度结构化的外交日程与川普第一个任期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尽管川普在第一任期内也与习近平举行过会晤，但当时的接触多为临时安排，并被不断升级的关税战所笼罩，没有现在提出的这种正式而对等的日程规划。

分析人士称，这一态势也对北京方面有利。

据为中国官员提供咨询的人士透露，中国政府决策圈内的看法是，习近平正接近达成“战略相持”的近期目标，即实现一种可持续的均势，在这种状态下，美国的压力将变得可控，而中国则可以赢得时间来追赶美国。

不过，重启接触并不意味着旧调重弹。

美国决策者数十年来所推崇的旧接触模式，建立在一种带有自由主义色彩的愿景之上：经济融合终将催生一个更加开放、政治也更为开明的中国。即便是奥巴马所谓的“重返亚洲”战略，其根本前提也是与北京方面接触，再以在该地区的军事集结作为后盾。

相较之下，“川普2.0”版似乎是形势所迫。这个新框架谈不上伙伴关系、合作或共享价值观。事实上，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它反映的是一种理性认知，即公开对抗的代价已经过于高昂，而要想应对中国对稀土资源的控制、遏制芬太尼等毒品流入等关乎美国核心利益的问题，则需要通过交易式对话来解决。

这些分析人士表示，此举旨在为超级大国之间可控的长期竞争建立规则护栏。

当前局面虽有所缓和，但基础仍不稳固。两国关系中的根本性症结仍未解决，且极不稳定，例如台湾的未来命运、南中国海(South China Sea, 中国称：南海)的军事行动，以及在人工智能(AI)和量子计算领域争夺霸主地位的竞赛等等。

对于不按常理出牌的川普政府而言，只需要一次地缘政治挑衅举动，或是总统再发一条社交媒体帖子，这套新剧本可能就被轻而易举地再次颠覆。

曾在川普第一个任期内参与对华贸易战谈判的前美国助理贸易代表丹尼尔·巴哈尔(Daniel Bahar)说：“贸易休战不会改变美中竞争的路径，也不会增进美中之间的信任。”

“但这将为双方争取时间，继续化解对方带来的风险，例如中国推动芯片领域的自主可控，以及美国加紧建立替代性稀土供应链，”华盛顿机构Rock Creek Global Advisors的董事总经理巴哈尔说。“双方都将利用休战期为下一场贸易摩擦做更充分的准备。”

习近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在中国经济艰难应对持续放缓之际，这一框架将提供一个至关重要的稳定窗口。它会暂停贸易战，消除迫在眉睫的经济威胁，让北京方面得以专注于国内的薄弱环节。

在上周的中共高层会议结束时，北京方面明确了计划如何利用这段时间：深化一项为期五年的增长战略，重点是对制造业和科技领域进行由国家主导的大规模投资。

关键在于，北京方面本周做出的让步是战术性的，并未触及根本。任何购买美国大豆的协议都只是回归现状，而非结构性调整。这些妥协反映了习近平为川普2.0设计的新策略：用精打细算的让步来安抚川普，同时在核心利益问题上保持坚定立场。

这次休战并未解决川普第一个任期内引发对抗的核心问题，即中国的巨额国家补贴、知识产权窃取以及由国家主导的对技术主导地位的追求。

对习近平和川普而言，这次休战也具有宝贵的象征意义。

对川普而言，他可以以此为契机，塑造擅长与主要对手打交道的交易大师形象，以此表明是他通过强硬的对华立场将北京拉回谈判桌的，而且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条件。

对习近平而言，若能对华盛顿进行国事访问，则将大力提升他在世界舞台的形象。他上一次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还是在2015年奥巴马在任期间。

北京方面一直在争取让川普访华。如果成行，习近平将能够向中国民众展示，就连美国总统也想来中国。习近平9月在北京举办了盛大的阅兵式，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和朝鲜领导人金正恩(Kim Jong Un)在他的身边观礼。

在国内经济持续不确定的时期，这样的排场将不啻为一份厚重的政治礼物。习近平将得以进一步提升自己作为全球政治家的形象，让国内民众和世界感知到，中国已成功经受住美国的对抗风暴，并迫使华盛顿方面重返谈判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