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该怕的不是习近平，而是普京！”

川普与习近平才刚在贸易战上达成“微妙休战”，俄罗斯却在乌克兰战场上加强攻势；中国透过经济与制度渗透重塑国际秩序，普精则干脆想把整个体系推翻重建。世界正悄悄在滑入一场民主国家vs.权威国家的“新冷战”。

本集来宾、美国前驻俄大使麦可．麦弗尔（Michael McFaul）提出惊人警告：“真正可能把美国拖入战争的，不是习近平，而是普京。”

这场中美俄大国角力最敏感的引信，就是台湾。

麦弗尔的回答一针见血——“台湾是民主和全球经济神经中枢。『中国快速拿下台湾、世界维持原样』这种幻想完全不现实。台海一旦开战，世界会立刻陷入大萧条。”

他主张，美国应扩大吓阻，但维持『战略模糊』；台湾问题不能被解决，只能被管理——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

美中真的走向“新冷战”了吗？

美中关系近年常被形容为“新冷战”，但放到美苏对峙的老剧本里，有似曾相识之处，也有前所未有之变局。川普与习近平在贸易战后短暂休兵，美国却仍依赖中国供应链；同时，俄罗斯与中国越走越近，也让局势更像三国混战。美国一边要防中国崛起，一边要处理俄罗斯侵略，还有人质疑美国这座否“民主灯塔”是否已经坍塌。在这种多线压力下，美国要如何维持全球领导？

节目开场，主持人格里．贝克（Gerry Baker）直接抛出了核心问题：“现在的美中竞争，到底像不像冷战？哪些情况相似，哪些又会让我们误判？” 

麦弗尔说，这正是他写这本新书的原因——要搞清楚，今天的美中竞争到底“像什么”。表面上确实很像冷战：世界依旧围绕两大强权运转；两国制度分别是威权和民主；双方都有全球性的意识形态竞争；这场对抗看起来会拖上好几十年。

但他强调，真正关键的其实是那些“不像”的地方。最大的差异，是美中经济交织得太深，不可能像美苏那样切成两大阵营。其次，中国虽然输出威权叙事，但力道与野心都不及苏联，它没有推翻美国制度的能力，也没展现出那种企图。冷战时，即便两党意见不同，基本共识仍很清楚：美国要保持全球参与，并遏制苏联。如今，美国社会反而出现了强烈的“内缩”情绪。

如果忽略这些差异，美国就会用错剧本，把美中竞争误判成上一场冷战的翻版。麦弗尔提醒，这场对抗确实漫长也很尖锐，但逻辑不一样。理解这点，是讨论美中关系前必须先搞懂的第一件事。

中国到底想要什么？

“苏联当年野心昭然若揭，从东欧一路扶植革命，到哪里不听话就挥军过去，中国则完全不同。除了台湾这个核心问题，北京没有像莫斯科那样四处插旗。”主持人追问，“那么，中国究竟想用它日益庞大的实力做什么？”

麦弗尔笑说，苏联不是嘴上讲革命，而是“付诸实际行动”——从捷克、匈牙利到越南、朝鲜，再到后来的安哥拉、莫三比克、尼加拉瓜、阿富汗，都是完整的“输出革命”案例。

然而，目前中国没有任何与苏联可比拟的行动。最相近的，大概只有习近平在香港压制言论自由，但香港并非国际承认的主权国家，无法和东欧类比。

那中国想干嘛？麦弗尔认为，中国确实想扩大影响力，这在人类历史上所有大国都做过，并不特别。但中国并没有打算推翻全球秩序，也没有证据表明它要在美国或其他富裕民主国家煽动革命。

真正需要警惕的地方，是中国正在“既有的国际秩序里往上爬”，同时打造属于自己的国际俱乐部：像上海合作组织（SCO）、金砖国家（BRICS）、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一带一路（BRI）——这些都以中国为中心、将美国与自由世界排除在外。

正如麦弗尔所言：“中国在创造新的国际架构，而美国却在退出旧秩序，还没有建立能与之匹敌的新框架。”

台湾为什么对美国重要？台海问题如何解决？

“老实说，美国到底为什么要在意中国收不收回台湾？值得为台湾打一场战争吗？”主持人摊开百年历史——台湾政权更替、两岸纠葛、香港与澳门的前例，追问道：“如果中国只是『收回失土』，美国赌上和中国开战的风险，介入台湾问题呢？”

麦弗尔笑说：“这问题很好，而且真的很难。”他总结了三个理由，都于美国自身的利益有关。第一，台湾是民主社会，他说自己偏好民主胜过威权，相信支持民主本来就符合美国国家利益。

第二，中国一旦武力犯台，全球经济会瞬间失控。“中国快速拿下台湾、世界维持原样”完全是幻想。麦弗尔三个月前才在台湾，感受到入侵台湾并不轻松，如果真的开战，可能引发全球性的大萧条。

第三，美国采取“战略模糊”政策，意味著冲突可能把美国拖进战争。“我不希望美国和中国打仗，那不符合美国利益。”他说。

麦弗尔认为，冷战期间最大的成功之一，就是“台湾没有战争”，这是美、英、中、日共同维持的成果。有些目标，本来就应该是“让事情不要发生”。 

因此，麦弗尔的主张很明晰：一是把吓阻做足，让北京付不起攻台的代价；二是把“美国承认台湾独立”从讨论里剔除，那是最危险、最容易引爆战争的选项。“美国人像工程师，凡事都想彻底解决。但台湾这种问题，解决了只会更糟——它只能被管理。维持现状、维持模糊，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

美中除了对抗，还有合作空间吗？

“如果中国并没有想摧毁美国的生活方式，只是要发展经济、处理历史遗留下的领土问题，那为什么美中不能回到以前那种『战略合作』？”主持人把问题拉回根本：美中真的注定只能走向对抗吗？

麦弗尔说，大国政治本来就是竞争关系，尤其当一边是专制，一边是民主，“所有威权领袖都把民主视为威胁。”从香港雨伞运动到乌克兰橙色革命，这些民主浪潮都被执政者视为威胁。麦弗尔在莫斯科当大使时，更是天天被普京指控“煽动革命”。

即便如此，麦弗尔也提醒，冷战时期，美苏在关键时刻仍能维持最低限度的合作：越战正打得激烈时还能一起签《核不扩散条约》，全球消灭天花也靠双方协力，军备管制谈判虽漫长，最后仍成功把核武数字压下来。这些“危机管理”与“热线”机制让冷战没有失控。反观今天的美中，“连冷战时做对的那些事都没有。”没有军控、没有制度化对话、没有透明机制，误判风险自然更高。

谈到亚洲局势，主持人锐利发问：“中国到底想不想要美国滚出东亚？”麦弗尔也俐落地回答：“是，毫无疑问。”他说台湾是最可能引爆大国冲突的地点，波罗的海与南海也都存在危险。他强调，美日韩澳都是防御性联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美国要攻击中国，就像北约数十年从未攻击苏联。美国在亚洲的存在，本质上是维持和平。

“如果美国退出，世界不会由中国主宰，而会变得更混乱、更危险。”

俄罗斯比中国更危险？普京为何更可能引爆大战？

麦弗尔在俄罗斯研究了30多年，也曾担任美国驻俄大使。当主持人问他：“在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是否比中国更威胁美国安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麦弗尔从1991年就认识普京，亲眼看著他一路变强硬，也熟悉他在国内外的操作逻辑。在麦弗尔眼中，普京的行为方式比习近平激进得多，目标就是把体系整个推倒重来。普京靠民族主义、反自由主义的叙事，在欧美民主社会内部拉拢盟友，投资那些跟他理念相近的团体，当年的冷战主要是国与国之间的意识形态对抗；普京现在煽动的，却是“国家内部”的分裂。

虽然俄罗斯的国力远不如美国或中国，普京的危险之处正是他“喜欢冒险”，随著年纪增长，他做事也越来越大胆。他派兵进攻乔治亚，入侵乌克兰，在欧洲发动二战以来首次全面侵略，如今还不断试探北约边界。

麦弗尔如是总结到：“我更担心会把美国拖进战争的，是普京，不是习近平。”

普京在害怕什么？俄乌战争会怎么收场？

“我们是否误判了乌克兰的重要性？”主持人指出，冷战后俄罗斯虽失去东欧势力范围，但对许多俄国领导人而言，乌克兰牵动的是文化与历史层面的身分认同。如果乌克兰靠向欧洲，俄罗斯长久以来自视为“帝国中心”的叙事就会崩塌。

麦弗尔认为，西方其实比外界想像得更被动，推动历史前进的是乌克兰人自己。普京则一直把乌克兰视为“有口音的俄国人”，他相信乌克兰理应被“重新统一”。但从橘色革命到尊严革命，乌克兰一次次用行动宣告要成为欧洲的一部分。这是乌克兰的选择，与美国无关。 

麦弗尔强调，普京真正恐惧的不是北约扩张，因为北约二十年来几乎没有动过。普京害怕的是“民主扩散”。如果他口中的“斯拉夫兄弟”能成功建立民主，这会直接戳破他宣称俄罗斯和西方“本质不同”的统治叙事。这正是他要夺回乌克兰的真正原因。

那战争会怎么结束？麦弗尔坦白说，他不知道，乌克兰人也不知道，每天都有人在问他同样的问题。从普京的角度看，俄军还在慢慢推进，他相信西方最终会疲乏，现在的小幅前进之后能变成大规模占领。乌克兰也很清楚普京的习性：他固执，不在乎死伤，俄罗斯国内没有反战力量，他还靠著能源收入撑著，完全可能一直打到夺回所有他宣称“已并入”的领土。

麦弗尔说，与其试图改变普京，不如降低他的能力。他认为真正能影响战局的只有两件事：更多军事援助给乌克兰，以及更有效的制裁。

当自由世界开始崩解，民主还能守得住吗？

最后，主持人把视野拉回更广阔的层次——自由世界本身正在裂解，这场竞争还能简化成“民主对抗专制”吗？美国自己政治撕裂、民主制度老化，欧洲盟友也面临自由秩序的松动。有人甚至主张，美国亲手打造的自由国际体系已进入“后自由主义时代”，那种冷战时期明晰的价值分界线，或许早就模糊。

麦弗尔坦言，从现实观察，确实如此：全球民主制度已连续二十年倒退，威权政权正在巩固。“我的答案是，不要把整套秩序推倒，而是应该改革、补强。”

他强调，把民主国家的军力、经济力加总，仍远大于中国加上俄罗斯；全球民意仍相信民主制度虽不完美，但正如邱吉尔所言：“民主制度很糟，但比其他制度都好。”

麦弗尔反对那种“美国已经输了、干脆学中国治理模式”的悲观主张，也提醒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宣告民主“过时”。1930年代和共产主义扩张的70年代都曾出现类似悲观论，但历史的长线证明，民主仍是全球发展的主轴。

真正给他信心的，是美国社会深层的价值共识。他说，最近在美国中部多地演讲，最能引起共鸣的仍是“美国价值”：大多数美国人仍希望站在自由、道德正当的一边，不愿与普京一类的强人为伍。川普喜欢把世界分成“强者”与“弱者”，但民调显示，美国人不买帐——八成选民对普京无感甚至反感，民主与专制的界线仍然存在。 

麦弗尔承认，这场辩论他未必会胜利，“我写这本书，就是为了拉长战线。这是一场跨越是十年的长谈——而我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