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秘书长特使甘巴里(Ibrahim Gambari)于11月3至5日对缅甸进行了近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二次斡旋访问。他认为,缅甸形势近几周出现好转,军方已不再像9月下旬那样镇压街头示威者。他在11月13日向安理会通报缅甸情况时,促请各位成员国能给予更多时间,以便他的外交努力能够成功。
滑稽的是,当他在纽约汇报的同时,缅甸军政府正忙著在仰光等多座城市,展开抓捕异见人士的大规模行动。就在同一天,藏匿数周的知名女性活动家苏素内(Su Su Nway),在试图与刚刚抵达缅甸的联合国人权特使、巴西人皮涅罗(Paolo Sergio Pinheiro)会面时,被秘密警察逮捕。
在那几日前,缅僧联盟领导人甘比拉(U Gambira)也被当局抓获。他是9月僧人反政府示威的组织者之一,在活动遭到军队镇压后,不得不四处躲藏。他如今被控以叛国罪,将面临著终身监禁或死刑的命运。他的父亲与兄弟早已被军政府拘捕,而母亲与另外三位家人曾被军方审问。
仰光的目击者称,最近看到一些年轻人在市场散发传单时被抓。秘密警察持续在夜间与凌晨时分出动,突查居民住宅,并抓走所有嫌疑分子。
缅甸的这些情况,与甘巴里所说的形成了鲜明对比。11月8日,结束缅甸之行的他在新加坡表示,“我们正努力促使军政府与昂山素季进行对话。”他还带来了这位被软禁的反对派领袖的口信,说她随时愿与军政府合作,实现民族和解。她或许这么说了,但这并非她第一次作出如此表态。
自1988年8月15日起,昂山素季就一直呼吁与政府进行对话。当日,她联同其它民主派政客向当时的国务委员会秘书丁觉(Htin Kyaw)写了一封公开信,建议成立“人民协商委员会”,以解决困扰国家的政治危机。从1994年(即她首次遭软禁重获自由一年前)开始,她也多次同军方领导人会面商谈。
然而,问题在于昂山素季、联合国与缅甸最高权力机构“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SPDC)三方,似乎在自说自话。官方的《缅甸新光报》11月10日写道,“政府正一方面推进民主化的进程,同时也在致力于加快国家的重新整固。”
文章还说:“为实现向民主过渡,实施走向民主的七步路线图,并确保国家的和平、稳定与发展,政府已安排劳动部长昂基(U Aung Kyi)与昂山素季会面。”从这些文字看,局势并无取得任何进展。军政府提出的“七步路线图”,一直被认为是为军队继续掌权提供合法依据的幌子,而国家的重新整固和民族和解,根本是两码子事。
虽然甘巴里在安理会作报告时信心百倍,但他很可能会像多位前特使一样,无法促成缅甸局势向好发展。过去17年里,访问过缅甸的联合国官员最终均是无功而还。日本人绪方贞子(Sadako Ogata)是联合国派去缅甸调查人权问题的首位“独立专家”;缅甸问题还未解决,她却已擢升为联合国难民署高级专员。
1990年12月27日,她在提交给联合国难民署的报告中指出,“在5月大选中,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LD)获得了压倒性胜利。当选的国民大会代表们将起草一部新宪法,并在此基础上组建新政府。然而,国民大会何时举行制宪会议,依然是个未知数。”
事实上,制宪会议根本没有召开。军政府大举逮捕民选代表,并在3年后成立了一个由自己人组成的“制宪大会”。直至14年后的今天,缅甸才完成了新宪法的起草工作,也就是“七步路线图”的第一步。
1992年,联合国又提名日本人横田洋三(Yozo Yokota)担任缅甸人权状况特别报告员,比“独立专家”高了一个级别。他撰写了几份重要报告,但1996年因“职业安排有变”及“对缺乏日内瓦负责人权事务人员的支持感到困惑”等原因,宣布辞职。
随后,前毛里求斯首席大法官拉拉赫(Rajsoomer Lallah)接手了这一工作,但他在负责这工作的四年里,缅甸政府却一直禁止他入境。时任联合国难民署发言人的迪亚兹(Jose Diaz)表示,拉拉赫对缅甸“束手无策并为此甚感沮丧”。
后来,巴西的法律专家皮涅罗(Paulo Pinheiro)开始担任这一职务。起初,他对前景非常乐观,尤其是在他获准与缅甸政治犯自由交谈之后。但他那相对正面的汇报,遭到了“全国民主联盟”的强烈批评。
2003年3月,皮涅罗在仰光臭名昭著的文山(Insein)监狱与政治犯交谈时,发现桌下被安装了窃听器,随即愤怒地离开了缅甸。此后,他也被禁止入境,直至最近才再次重临旧地;这一事件,彻底改变了他对缅甸政府的看法。如今,他已成为缅甸军政府的主要批评者之一。
到后来,缅甸问题特使不再由联合国人权事务委员会派出,而是由秘书长直接任命。从1995年2月至1999年10月,秘鲁外交官索图(Alvar De Soto)先后六次访问缅甸,但毫无建树。2000年,马来西亚外交官伊斯梅尔(Razali Ismail)担任该职。上任之初,他同样以为有能力说服缅甸军政府,促成它与国内外反对派之间的合作。
伊斯梅尔在2001年11月表示,“相信不久将取得重大成就”。在他的斡旋下,昂山素季第二年获解除软禁。受此鼓舞,他兴奋地说:“我为她和缅甸而感到高兴。我们要给予他们时间,不要操之过急。我认为,军政府有决心完成向公民社会的转变。”
然而,期望中的进展并未出现。2003年5月,昂山素季的车队在缅甸北部的迪巴荫(Depayin)遭到军政府支持的暴徒伏击,众多的死伤者中,还包括多位“全国民主联盟”的成员。昂山素季九死一生,随后被带回仰光的住所,软禁至今。
2006年1月,伊斯梅尔因连续两年被拒绝进入缅甸而辞职。不过,他的缅甸之行并非毫无成绩。伊斯梅尔在担任马来西亚政府公务员的同时,还持有IRIS Technologies公司30%的股份,在访缅期间,他成功地与军政府签署了一份协议,为缅甸供应带有生物识别技术的高科技护照系统。
伊斯梅尔这做法是否存在利益冲突呢?联合国官员认为没有问题,并解释说,他与联合国之间签署的是兼职合约,对他的商业活动并无限制。
然而,正由于国内缺乏透明度与问责制,也没有任何调查性或批评性的媒体,缅甸是私人企业做生意的好地方。更有一些驻缅甸的联合国官员与外交官,甚至利用外交渠道,走私古董及在黑市上售卖免税商品。
透过玩弄联合国于股掌之中、偶尔给予国际社会一些虚假的希望,缅甸军政府为自己赢得了大量时间,从而顺利完成了对政治根基的巩固。作为伊斯梅尔的继任者,甘巴里也继承了联合国诸位官员的“传统”,即先是信心满怀,最后空手而回。烟消云散之后,缅甸的局势仍在原地踏步。联合国或许会再派一位特使或报告员,但也许仍难以摆脱这可怕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