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胡锡进：与中共合作真的是欧洲唯一选项吗？

中欧峰会前夕，中国环球时报主编胡锡进发表标题为“为什么说欧盟不会在中美间选边站？”的文章，他在文章的最后写道；“欧洲除了维持并且加强同中国的务实合作，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此话引发法国战略研究基金会中国问题专家 安多瓦纳·彭达兹（Antoine Bondaz）先生的强烈反弹。

Antoine Bondaz：中国针对欧盟的传统的政策十分明确，欧洲被中国认为是西方的软肋，中国政府的目的就是要避免欧洲内部在面对中国的问题上形成统一的立场，而且也要避免欧洲与美国形成统一立场，这一点，我们从胡锡进的这篇文章上就可以看出。他说欧洲与美国紧密合作对抗中国对欧洲自身不利。这其实对欧洲提出了一个真正的问题，这一问题在欧洲也已近争论已久，那就是欧洲应该如何给自己定位？如果欧盟要捍卫自己的主权，那么，很明显欧盟就既不应该追随美国，也不应该跟随中国。不应该选择站在谁的一边，但这并不意味着欧盟必须在中美冲突中保持中立，重要的是欧盟应该本着自己的利益与原则出发捍卫自己的立场，例如，在气候变化领域，欧盟或许更应该加强与中国的合作，这是巴黎气候协定的后续，但是，在诸多的别的领域，例如在经济领域，在知识产权领域，还有在捍卫民主与人权价值方面，很明显欧洲与美国更加接近。

法广：说到利益与价值，欧盟在今年六月中欧峰会之后发表的广告上明确写道必须捍卫欧盟的利益与价值，很明显，利益被放在价值之前，而且，在许多时候，利益与价值两者往往不可多兼，在必要的时候必须做出选择，欧盟应该如何选择呢？

Antoine Bondaz： 我们经常将利益与价值相对立，其实，利益与价值往往是连续在一起的，这两者之间往往并不对立，因为捍卫欧洲的价值往往就是捍卫欧洲的利益。所以，我认为不应该将两者对立起来，我并不认为可以采取务实的方式与中国交往，在人权方面放低声调，这样才能够与中国继续经济合作。而事实上，我们看到许多类似的例子，今天中国就是利用自己的经济实力，对西方企业施压，从而逐渐地影响欧洲的政治，捷克企业在其议员访问台湾之后受到北京的制裁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我认为我们应该将利益与人权联系起来，明确地捍卫欧洲的民主价值，欧盟自己将中国定性为是系统性的竞争者，也就是说中国模式与欧洲模式不同，两者处于竞争状态，那么，欧洲就有义务捍卫自己的社会模式。

法广： 我们知道欧盟期待与中国达成投资协议，期待在年底之前达成协议，对中国官媒来说，欧盟继续与中国保持谈判，欧盟要与中国签署投资协定，这本身就足以说明欧盟并没有站在美国这一边，您怎么看？

Antoine Bondaz： 我觉得有必要再一次强调，欧盟应该与中国保持经贸来往，关键的问题是这些经贸来往应该在什么样的框架之下进行，欧盟的问题是今天欧洲的市场向中国企业完全敞开，但是，欧洲企业在中国却并没有享受同等待遇。所以中欧谈判的关键是必须确保中国向欧洲企业敞开大门，保证在中欧贸易中中国出口欧洲的产品严格遵守欧洲制定的社会以及环境标准。保证在中欧经贸往来中欧洲在劳动法以及环境法方面制定的标准能够获得切实的遵守。

法广：您在此前的访谈中呼吁欧洲必须将对等原则强加于中国，但是，欧洲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外交筹码可以迫使中国接受呢？

Antoine Bondaz： 重要的是，多年来欧盟对中国的实力过于高估，而对自己的力量过于低估，而事实上，欧盟是全球第一大市场，欧盟是中国的第一大合作伙伴，欧盟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在标准上都在全世界首屈一指，但是，欧盟还必须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并且协调一致来针对中国。我们不能够将自己的市场敞开的同时接受自己的企业无法进入中国市场，同样，我们也不能接受在欧盟内部实行严格的环境标准而与此同时允许不遵守标准的产品进入欧洲市场。在这一点上，欧洲必须向中国提出明确的要求。其实，中国也同样需要欧洲市场，不要以为仅仅是欧盟需要中国市场。

法广： 但是，这意味着欧盟内部必须首先团结一致，这几乎是一个梦想。

Antoine Bondaz：确实，欧洲在许多问题上都难以达成一致，这与中国并没有关系，欧洲无论在土耳其问题上，还是在白俄罗斯问题上，不过在正对中国的问题上，有些积极的倾向。其中原因是首先新冠疫情爆发之后，许多国家都意识到必须更加团结一致共同捍卫自己的利益。其次，也是由于美国政府向欧洲的部分国家施压，导致欧洲内部在中国问题上的立场越来越趋向于一致，当然，这还并不完善。

法广：法国总统马克龙在王毅离开法国之后谴责中国的新疆政策，有评论谴责马克龙是在放马后炮，您对此有何看法？

Antoine Bondaz：我是很少的对政府的中国外交提出批评的学者之一，批评的对象主要是政府决策部门的官员，法国总统，政府外交部门，因为他们对中国的香港，新疆等议题上都没有明确地表达法国的立场。马克龙终于就新疆问题表达立场，这本身当然十分重要。但是，仅仅表达立场还不够，还必须在欧盟框架下做出具体的行动，这并不仅仅涉及经济制裁，还必须采取具体的制裁措施，比如说，同美国一样，对新疆政策的责任者进行个别的制裁，只有这样，欧洲才能够对外显示，他会捍卫自己的价值。此外，必须迫使中国为他的新疆政策付出经济代价，欧洲企业应该拒绝进口使用与强迫劳动有关的产品。必须使北京政府为他们的非人道的政策付出经济代价。当然制裁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把中国经济拖垮，而是要迫使中国改善人权。

感谢法国战略研究基金会中国问题专家Antoine Bondaz先生接受本台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