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34周年：从天安门到白纸运动

六四学运期间，天安门广场的抗议

1989年6月4日，中共当局对持续2个多月的全国民主示威运动进行武力镇压，造成了震惊世界的天安门流血事件，到今天已经整整34周年了。

在每年的今天，世界各地都有有无数的人为此悼念，并借由“六四”讨论着中国民主、自由和人权的未来。

一、中国境内的“维稳”

在2022年中共二十大前夕，曾经发生了四通桥勇士抗议事件。然而，今年“六四”期间，不仅该桥增派人手进行看管防护，还将“四通桥”的路标牌子移除。甚至，中国当局还将“四通桥”这一地名从高德地图、百度地图等中国地图应用程序上删除。

像往年一样，今年“六四”前后，有多名中国维权人士“被旅游”。编程随想妻子贝女士，前不久开通Twitter来为丈夫喊冤，然而该Twitter已经从5月30日起就不再更新了，近日更是传出了失联的消息。

此外，湖南维权人士陈思明，独立媒体人高瑜和北京异议人士查建国等多位异见人士“被旅游”。成都秋雨教会信徒、贵州人权研讨会个别成员被公安"维稳"、监控。

中国的宣传部门也对抖音等平台进行提前警告，通知KOL（意见领袖、网红）禁止发布涉及“点蜡烛”、“香港维园”和“北京颐和园”等可能令人联想起“六四”的内容。

然而，在这种高压之下，也有人在抗争。6月3日，台湾乐团五月天在北京“鸟巢”国家体育场举行演唱会，在场外的玲珑塔上，一位女士挥舞着美国国旗的标语并抛洒抗议传单。传单内容为美国《独立宣言》选段和“致同胞们的一段话”：

我们应该忠于的是正确的价值观，而不是忠于哪个政党。我们要尊重自己，自己把自己当人，把同胞当人，国际社会才会尊重我们。中国要拥抱世界，成为一个真正民主自由的地方，成为一个人人都想来的国家，而不是一个人人都想逃离的地方。

网友投稿
6月3日，北京鸟巢国家体育场五月天演唱会场外，疑似一名女子在高处挥舞美国国旗和标语，抛洒《独立宣言》选段。
随后被赶来的安保人员制止。 pic.twitter.com/GndHASbLX8

— 李老师不是你老师 (@whyyoutouzhele) June 3, 2023

随后，“鸟巢”、“玲珑塔”、“五月天演唱会”、“独立宣言”等词相继成为了中国社交媒体的敏感词。

二、不能忘却的纪念

在今年“六四”当天，从纽约到东京，从悉尼到柏林，全球至少有37个城市，举办了55场活动对这一事件进行纪念。

当地时间6月3日，在纽约，有大批年轻人参与“六四”纪念游行。他们手持着一幅九米高的巨型“六四”纪念海报穿过纽约曼哈顿的市区。

【纪念 #六四34周年 纽约游行队伍中的年轻人】
6月2日纽约曼哈顿市区举办了一场纪念1989年天安门事件的游行，游行队伍中，不乏有些未亲身经历过六四事件的中国年轻人，他们是怎么知道六四屠杀的？他们又背负着什么样的故事走上纽约街头？ pic.twitter.com/pmP56y89uc

— 自由亚洲电台 (@RFA_Chinese) June 3, 2023

而在前一天，一座线下的“六四”纪念馆也在美国纽约曼哈顿落成，以纪念 "中国人民的民主梦想"。在开幕式上，王丹致辞表示，“今天，当我们开始意识到习近平政权对人类文明构成的威胁时，我们应该记得1989年……1989年的事件不仅对中国，也对整个世界产生了影响……我们应该纪念那些牺牲生命的人，记住当时中国人民的民主梦想”。

华盛顿DC六四特展已面向公众全面开放.
特展位于华府市中心的“共产主义受难者博物馆”.

特展汇聚了八九六四的历史记忆和珍贵的文物等.
欢迎大家参观.#永不忘记 #永不放弃 #毋忘六四 #TiananmenSquareMassacre

关注并支持六四纪念馆: https://t.co/CGdsCfOo0L

视频（1/2） pic.twitter.com/noVCnI6xb2

— 六四纪念馆 June 4th Memorial Museum (@64museum) June 14, 2022

在香港，截止到港版国安法后的2021年，支联会(香港市民支援爱国民主运动联合会)在每年的6月4日都会举办维园六四烛光晚会，以纪念“六四” 。之后迫于港版国安法的压力，支联会解散。

然而，在今年“六四”这天，虽然香港警方明令禁止港人纪念，但是仍有多位市民手持标语自发纪念，并遭到警方逮捕。

美国国务院也发表声明，“明天，我们纪念天安门广场大屠杀34周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在1989年6月4日派坦克进入天安门广场，残酷镇压和平的中国亲民主抗议人士以及旁观者。受害者的英勇不会被忘记，会继续激励在世界各地倡导这些原则。美国将继续在中国与世界各地倡导民众的人权与根本自由”。

Tomorrow marks the 34th anniversary of the Tiananmen Square Massacre. We continue to honor and defend the rights of those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who have been silenced and the memory of those who bravely stood up to demand their fundamental freedoms.

— Secretary Antony Blinken (@SecBlinken) June 3, 2023

三、对“六四”的反思和研究

德国哲学家尼采 (F.W.Nietzsche) 有一句名言，“凡是历史的皆不可定义”。英国历史学家卡尔 (E. H. Carr) 曾说过：“历史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问答交流”。对于“六四”，除了中国官方强加给我们的“社会动乱”这一说法外，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他们需要的东西，每一个人也都可以有着自己的解读。

学生领袖周封锁在Twitter上发布了一段纪录片的片段，内容是前不久因推动公民运动而遭判刑入狱的许志永博士关于“六四”的评论。许志永表示“八九六四决定了他的人生轨迹，尽管他那时候只是高二学生”。

向狱中的许志永博士致敬，八九六四决定了他的人生轨迹，尽管他那时候只是高二学生。请看以下视频，来自陈家坪导演的纪录片“许志永Politician”
他甚至因此和他家所在城市医院的人吵起来，引起母亲担忧，而六月三日晚上，他彻夜不眠。 https://t.co/LCAoh5cJ7E pic.twitter.com/yUR8Lr12ak

— 周锋锁 Fengsuo Zhou (@ZhouFengSuo) June 1, 2023

作家莫之许在6月4日前夕发长推文怀念“六四”，并对其进行分析。他表示：“对我个人来说，8964更多是提供了某个认知的基点，即那个开出坦克的体制始终在那里，它依旧依靠暴力和谎言而存在；而这么多年的进程则告诉我，对于这样一个体制，没有超越89规模的运动，不可能撼动或改变这个体制。或许没有多少人同意我，又或许这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出现的事情，但这就是我的基本观点”。

89学运出现，深层原因是体制前30年失败导致的根本性反思（尽管体制本身拒绝如此），直接起因则是这一进程相关的特殊事件（因87学运下台的胡耀邦突然死亡），也因此，其直接参与群体是受这种反思影响的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64则是体制在各种因素之下，对于学运采取的极端措施，并由此影响了此后历史进程

— 莫之许 (@qinglongzui) June 3, 2023

此外，对于当时“六四运动”也有一些来自民主人士的批评。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一个是缺乏政治理念，另一个是行动方式不够强硬。辛灏年在美国之音采访时，虽然赞扬了“六四运动”的进步意义，但是他认为学运缺乏政治理念，只是一场改良运动。他指出，“如果在运动的对抗期，北京的学运和群众运动，干脆就冲进了中南海，占领了中央电视台，大不了也就是坦克车压过来吧，大不了也就是冲锋枪打过来吧，还能怎么样呢？”他认为“六四”干脆就应该直接推翻共产党的统治，建立民主政治。

中国传媒研究计划主任表示，六四大屠杀彻底塑造了中国的媒体。他认为之前尽管中国的媒体仍然是控制在官方手中，但是媒体仍然恪尽职守，报道真实内容，并且同情学生，可是“六四大屠杀”改变了这一切。1989年6月4日是“人民日报真正成为人民日报的那一瞬间”。

四、女权主义者和“六四”

六四运动也像一个思想宝库一样，不同的人从其中寻找到了不同的有意义。自由亚洲在“六四”前夕发布了一篇特别报道《接过广场上话筒的女青年》，采访了大批活跃的中国女权主义者们。

她们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她们看到了六四中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身影。Ta们是工自联的吕京花，是学生领袖王超华、柴玲，又或者是那无数个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女同学、女同事、女工人和女性政治先驱。

然而，女性的角色却长期在政治运动中被边缘化。王超华在自由亚洲的采访中表示，“当然我一直在那儿，我本身就是一个女性的存在，但是我这个性别的身份，基本上是被边缘化，或者是被抹去的，没有被看作代表了性别的意义。这么长时间，30几年了，您是第一位找到我 ，从性别的角度来讲“六四”。30多年啊，虽然身为女性，虽然每年都在讲纪念，但是这个性别角色是在历史上被抹去，或被边缘化”。

王超华，图片来自网络

然而，当下的女权主义者也赞同这种看法，“六四”中女生的贡献，“在过去30多年一直被忽略”。据目前人在海外的“白纸运动”参与者黄意诚回忆，2022年底，在上海乌鲁木齐中路，站在第一排抗议的人几乎都是女性。

其中一位年轻的女权主义者雀氏认为，“通过让大家认识女性主义，说不定她们会慢慢觉醒一些公民意识，然后就会慢慢去批判整个政治体系。所以反而通过女性主义的一些理论去切入的话，其实对大陆内的影响可能会更大一点。包括你看到在大陆内，其实女权运动就一直没停过。

五、新一代青年抗争者与“六四”

对于“六四”，中国新一代的抗争者在传承，也在反思。

美国之音也发布一篇长篇采访。在采访中，一位00后留学生LilJane（化名）表示，“六四我是更多当做一个值得参考的历史事件看待的”，“它离我的时代比较近，然后他们的诉求我也能够理解甚至有一些重合，斗争的对象也大致一样，算是可以参考的‘榜样’。

工自联韩东方在公安局抗议抓人

LilJane 还认为，“六四是一个建立在实现一个政治理想上的、人们自发组织的集会运动，而白纸更多是人们在当下的环境、在忍无可忍的生活状态下组织的‘反对现状’的集会运动”，“虽然白纸运动的诉求也包含了一些和“六四”相似的政治理想。但是白纸运动的大部分诉求其实是很贴近实际的，比如解封，停止追责抗议者，人道抗疫。”

六四时期的吾尔开希，图片来自网络

黄意诚接受采访时则认为，“八九年的运动的时候，它并没有直指这个共产党和这个最高领导人的统治。当时的中共总书记赵紫阳他是比较支持这个民主运动的”。然而， “白纸运动，它是矛头直指最高领导层，习近平为核心的这个中共最高领导层，以及直指中国共产党的统治。从意识形态来说呢，白纸运动是比八九年的运动要更激进一些。”

端传媒则采访了中港台的青年，一起谈论“六四”。这其中有香港青年对香港六四维园晚会的回忆，也有因为身份认同而疏离这一议题。然而，他们认为还要坚持这一“集体记忆”，是因为“我们讨论六四，因为它是关照当下政治的过去”。

在今年“六四”前后，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 (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 一群中国学生宣布成立独立的中国学生组织，即乔治华盛顿大学独立中国学生会——炬火·波托马克。他们希望该组织不同于中国官方色彩的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CSSA），而是“为海外中国青年提供一个政治异见表达的安全空间与平台，不受中国共产党及其傀儡学生组织的监视、恐吓、压制和暴力威胁”。

乔治华盛顿大学独立中国学生组织成立宣言 pic.twitter.com/gXf5mb7Wvf

— GWU Independent Chinese Student Union (@GWU_ICSU) April 25, 2023

2022年底，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白纸运动”集会上，一位同学现场朗诵了一首诗。诗歌这样写道：

我们是广场上的遗孤

我们是野火后的新芽

我们曾站到坦克前

我们也曾站到四通桥上

今天我们依旧站在这里

明天我们还要站到你们面前

因为：

It’s my duty

It’s our duty

而在1989年的六四运动中，北京大学曾有一副名为“猛回头”的大字报。上面写道：

耀邦逝世是时候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我们主张实行普选，实行议会民主制度，修改宪法，确立议会民主。

严格执行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

全国大选产生总统，省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