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才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灵魂人物

耀邦确实是最有条件搞五湖四海的，因为战争年代与和平年代都当过组织部长，不仅熟悉干部（至少中委以上干部的履历他都熟悉），而且平反冤假错案众心归一。他先后认定了两个总书记人选，一个罗征启，一个朱厚泽，都是慧眼识人，比邓陈的眼光高得多。

仔细复盘，耀邦其实没有真的做错什么事，他只是坚持做了自己。一个五十年代就旁听政治局常委会的人，能不知道什么叫权术？《资治通鉴》耀邦没读过吗？当然是读过的，我家老头就标点过一部资治通鉴，还有一部《纲鉴易知录》，为啥读这个，还不是耀邦在读，而且告知主席在读。当时高干连读的版本都和猫一样，我就曾经纳闷家里马恩列斯全集都有，为何还要买那么多单行本的大字版。

可以肯定地说，耀邦了解这些，但不想学，不屑于学。那和他的本性相悖。相反，他津津有味地读《爱因斯坦文集》，说虽不是全懂也收获甚大，还推荐大家都读。他还推荐过《激荡的百年史》，这是大眼光。邓陈读过这些书吗？

耀邦胸怀之宽广，中共高层里恐怕没有第二人。五十年代在团中央一次常委会上，宣传部副部长孙轶清批评耀邦作风不实，下去视察走得多，但就是走马观花。这个批评还被堂而皇之登在会议简报上。秘书回忆说，耀邦看简报时只是嘟囔了一句，“这老孙，尽瞎说。”孙受啥影响吗？一点都没有，还被任命为中青报社长总编辑。粮食部一位陈姓副部长当面顶撞他，散会后他说这老陈不错，敢讲真话。换个人试试？

中共党内政治充满了尔虞我诈，猫政时代河南省长竟能把省委书记打成反党集团。党内最缺心怀坦白、正直感言之辈，尤其像耀邦这样道德高尚，从不搞小动作，从不整人之人。

耀邦之败，败在整他的人太坏、太下作、太流氓。其程度，超出了耀邦的政治经验。

我猜想，耀邦是心甘情愿到十三大就退休的，尽管只干了一届。生活会前，邓委托启立向耀邦传话，意思已经很明显，让耀邦认错转向。启立说他是立刻原原本本转达给耀邦了。但是耀邦没有听招呼。这其实很反常，谁敢不听邓的招呼呀！很可能，耀邦扪心自问没做错什么，已经要退了，还改什么？就这半年时间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他实在是低估了老人帮竟能在把他搞下去这一点上联手。朴方曾经当面质问邓，“为什么要把耀邦叔叔搞下去？”邓回答“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有意思的是，邓当年顶住猫让他做肯定文革决议，也是堵一把，因为李医生私下告诉邓，猫最多还能活一年。邓大概想，这一年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没想到猫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记得哪些人应该保护而耀邦未能保护，但高层政治生态不是由这些下面的干部决定的。

如果从头复盘，最大最致命的失策，还是华放出了邓，所罗门瓶子里的魔鬼，放出来就装不进去了。华即便从传统故事里，也应该知道“功高震主”、杯酒释兵权等等，猫就是一个一个将与他同等资历和党内影响的人全部干掉才树立起权威的。而第一代领导核心，全部都是打天下坐天下的一群人，为保政权的第一反射就是砍人头。

很少有人注意华在位时，曾经两次找耀邦长谈，两次都长达九个小时。华为何不找别人？我们自己这辈子和谁单独一口气聊过九个小时？酒逢知己千杯少吧！

人们普遍看不起华，觉得他什么“两个凡是”（其实纯属策略），水平不高等等。中国人太服膺强人政治了。而实际上，中共建政后，罕见地出现了一个功劳盖世却又厚道能听批评的老大。要知道强人执政绝无民主可言，也绝无自由可言，他什么都比下面人强。而弱主执政，就可以给执政集团内部创造自由空间，什么事什么人都可以批评讨论，曾有人直接写信给华，批评个人崇拜，华不是当即转发这封信并下令停止个人崇拜吗？弱主当政，又能听批评、纳良言，这是中共政治脱胎换骨的先决条件。

华太厚道了，与耀邦相伯仲。为之浩叹。评价一个历史性大人物，我的看法是必须把他放到一个历史进程中去看。中国在结束帝制之后，中国国民的福祉究竟系于哪个关节点上，我的看法是真正“走向共和”，走向人类的普世文明。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走得通的选择。因此，评价邓，要看他在这个进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是推进了这个进程，还是阻碍、延缓甚至中断了这个进程。

个显而易见的基本事实是，中华民国在台湾完成了这个进程，证明了中华民族可以如大和民族一样，在保持传统文化的同时，进入现代政治文明。而在中国大陆，这个自然的向现代文明转化的进程，被中共的武装颠覆所中断，中共在建政后，建立了一个人类文明史上最为极权、暴力和愚昧的政权，简称“毛政”（我在《毛政的七根支柱》一文中有所剖析），其核心，是将全体国民变为国家体制的附庸或奴隶，任何人，只要对体制有质疑或不服从，就必定毁灭。这个体制，是反人类文明之大成，仅仅用法西斯都不能概括其全部特征。

当毛终于死去，中国的首要任务就是结束毛政。正是华国锋完成了这个使命，除华以外的任何人，都绝无可能完成这个使命，“我做不到，小平做不到，总理也做不到。”叶帅早已认识到这一点，概因他们这些人，跟毛的联系太深、太重。

我个人的看法是，华完全可以作为中共老大重新开始走向共和的历史进程，他敢于抓四人帮，就是最大的否毛派，逐渐清理毛政是顺理成章的事，实际上，理论务虚会已经很大程度接近这个目标，华赞同“要搞清楚”，而邓出面强行终止了讨论，还祭出四根政治大棒。

如果邓取代华，仍然继续清理、终结毛政的历史进程，则他真会成为一个远比华盛顿，近比蒋经国的历史伟人。可我们都清楚他做了什么，在政治体制上，他坚守了毛政的所有基础。这就是为什么国家经济在获得了逆天的发展后，人民没有得到多大实惠，而上百倍增加的社会财富，反倒为这个猫屎政权输了血，打了强心剂，使他有能力祸害世界了。

对中国人民的监控，更是到了一言一行、一步一驱的恐怖程度。这就是邓政，二货不过是邓政的毒树之果。邓可以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毫无廉耻地当中央军委主席，二货为何不可以休闲？

评价历史人物还有一个重要坐标，即要看他的变革是否是不可逆的，是不是成为庙堂内外的真正共识。

邓真正正面的遗产，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美关系，他始终坚持要搞好对美关系，不当头。如果没有这一点，所谓改革开放根本就不可能。现在我们看到，他这个唯一正面的遗产也早已被抛弃，二货正在要为“人类发展指明方向”。

为什么这个正面遗产也得不到继承呢？因为邓，从来没有认识到，为什么“跟着美国走的都富了”，也从来没有认识到，跟着美国走，走的是什么道路。美国道路，说到底，是国民享有最大自由、最多权利的宪政道路。而邓，只看到或只愿意看到美国的经济自由。他对美国的认识，从来就没有超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陈腐窠臼，一个经典的“韬晦之计”而已。而不从文明、制度上来认识美国，你所留下的外交遗产，几乎不可能不化做泡沫。

我想提醒一下各位的是，评价邓也是要讲逻辑的，我们要给邓一个历史性评价，就要首先确立历史坐标，有了我们共同同意的历史坐标，才能看出某人处在什么位置上。如今有些人不同意批邓，理由是这正是毛左们正在干的事，你们这样做是同流合污。实际上，举凡遇事先做功利衡量，正是中国文化传统的最大弊端。如果我们这些七老八十的闲云野鹤，还要去屈服功利，而不是纯粹静心地从事物人物的本来面貌去讨论问题，岂不哀哉？

一是一，二是二，好不好？

我们自己要有定力。任何有基本逻辑和头脑清醒的人，应该准确无误看到:我们对邓的批评，同时也是对二货与毛左们的批评，二者是并行不悖的，是一回事！

邓政还有两大操蛋之处呢。

八二宪法，继猫政剥夺农民土地所有权之后，变本加厉，将“城市土地”所有权也没有任何赎买的强行归“国家”所有，将城市居民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最大财富剥夺干净。然后再以你需用一生积蓄的价格卖给你。如同你被土匪抢了财产之后，再高价赎回。

改革、废止计划经济的核心内容，在于要将资源所有权还给整个社会，要将生产权、交易权还给市场。可中国的所谓改革，不是由央企和各地大型国企，垄断了所有经济命脉吗？可以说，所有民企都得依附于国企才能生存，分得一杯羹。这种所谓改革有什么可以赞扬的？

当然，胡邓经济思想也有严重分歧，胡不仅讲效率，也一直讲经济的人民性、公平性。而这邓选里面，他只讲效率，导致日后改革中贫富差距扩大，底层人民享受不到改革成果是必然的。

对以上讨论谈一点意见：

一、赞同大家的叙事，80年代似可区分为两段：华叶一段似可称为解冻阶段，灵魂人物是胡。以后是改革破题阶段，明确了市场方向和政改方向，同时遭遇了反抗。此阶段灵魂人物是胡赵，邓陈为两军太上皇。

邓不是改革灵魂人物，而是掌权人物和同路人。他绝不是魏文侯和秦孝公，最多是晚期的慈禧，甚至有所不如。80年代似应从邓时代减除，定义为改革共和时代，枪一开，此共和就结束了，属于邓的时代才真正开始。

二、邓的改革特色就是猫论和不争论，他的经验主要来自苏联新经济政策、革命根据地经济和所谓新民主主义经济，再加上大饥荒后的整顿、文革后期的整顿、80年代的改革，特别是农村改革。

在政治方面，我比较相信他是个信念动摇了的列宁主义者，没有理论思维能力，看不清前途，但不愿意放弃当天下。这就决定了他的改革路线是当天下的重商主义，必定演奏出经济崛起、政治腐败和社会溃败三重奏，必定难以跳出中等收入陷阱并陷入全面困境。

当然，邓时代的谬误江胡也要承担责任，因为他们有机会和权力纠正偏差。但总体来说，邓的开枪和南巡从两方面锁定了改革路径，形成了后继者的路径依赖。

三、后面的故事就更具有宿命论的味道了！毛及其文革政治遗产再次强势介入进来，要纠偏救党。但其前30年的底色与邓的改革其实也是水火不容的，所谓纠偏只能是后退，在后退中找到某种稳定状态（有没有这个稳定状态是个问题？）。

前途可能有三个，一是崩溃；二是在中等收入陷阱中存在；三是在贫困陷阱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