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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脱维亚,里加 — 俄罗斯伞兵帕维尔·费拉季耶夫(Pavel Filatyev),随他装备简陋的部队被命令从克里米亚的基地出发,执行指挥官所谓的例行演习,在乌克兰战斗了一个多月。
4月初,34岁的费拉季耶夫在受伤后被撤离。在接下来的五个星期里,他对俄罗斯总统普京的血腥入侵造成的破坏深感不安,他写下了自己的回忆,希望将战争的真相告诉他的国家,借此能够帮助阻止战争。
他本月在Vkontakte(相当于俄罗斯的脸书)上发布了长达141页的可怕的日记。这是迄今为止通过一名俄罗斯士兵的眼睛看到的对乌克兰南部赫尔松(Kherson)和米科拉夫(Mykolaiv)攻击的最详细的逐日记录。
他写道:”他们简单的决定在这场战争中用我们的尸体去沐浴乌克兰。”
在本周与《华盛顿邮报》在Telegram上的信息交流中,费拉季耶夫表示,他知道发表自己的观点有风险。虽然技术上他仍是个军人,但他本周在人权组织Gulagu.net的帮助下离开了俄罗斯。出于安全考虑,他拒绝透露自己的现在地。
在他的允许下,《邮报》刊登了他的文章节选;这些节选只作了简明和清晰的编辑。《邮报》未能独立核实他的叙述。但费拉季耶夫提供了他的军籍身份卡,证明他在驻克里米亚的第56近卫空中突击团服役,还有文件显示他从前线回来后接受了眼伤的治疗。
他写道:“这可能不会改变什么,但我不会参与这种疯狂行为。“
1. 2月15日:入侵前的准备工作
我来到(位于克里米亚的斯塔里–克里姆)的训练场。我们整个中队,大约40人,都住在一个帐篷里,共用木板和一个临时的炉子。即使在车臣,我们也只住在帐篷或泥屋里,我们的生活条件要比这样好。在这里,我们没有地方可以洗漱,食物也很糟糕。对于那些晚到的士兵,像我和其他大约五个人,既没有睡袋,也没有迷彩服、盔甲或头盔。
我终于收到了我的步枪。原来它的皮带断了,生锈了,一直卡着,所以我用油清洗了很久,想把它整理好。
2月20日左右,有命令要求大家紧急集合,轻装上阵。我们应该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进行强行军。有些人开玩笑说,现在我们将进攻乌克兰,在三天内占领基辅。但当时我就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说,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不会在三天内占领任何地方。
2. 2月23日:为严重的事情做准备
师长来了,在祝贺我们的[祖国保卫者]节日的同时,宣布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的工资将是69美元。 这清楚地表明,严重的事情即将发生。谣言开始传播,说我们要去攻打赫尔松,这在我看来是无稽之谈。
那天一切都变了。我注意到人们开始发生变化,有些人很紧张,尽量不与人交流,有些人很明显的害怕了,有些人则相反,异常的欢快。
3. 2月24日:无计划的入侵
凌晨4点左右,我再次睁开眼睛,听到一阵轰鸣,一阵隆隆声,一阵大地的震动。我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我向卡车外看去,看到天空被排炮照得很亮。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谁从哪里开枪,向谁开枪,但因缺乏食物、水和睡眠而产生的倦意消失了。一分钟后,我点起一支烟催醒自己,发现火力在我们车队前方10-20公里处。我周围的人也开始醒过来抽烟,大家都在悄悄地嘀咕:“开始了”。我们一定是有一个计划。
车队活动起来,开始慢慢向前移动。我看到周围房子里的灯打开了,人们从五层楼房的窗户和阳台向外看。
这时已经是黎明,大概是早上6点,太阳升起来了,我看到十几架直升机,十几架飞机,装甲突击车驶过田野。然后坦克出现了,数百件装备在俄罗斯的旗帜下。
到了下午1点,我们开到一个巨大的场地,我们的卡车在那里陷入了泥沼。我开始紧张起来。一支庞大的队伍在空旷的田野中间停半个小时,简直就是一个理想的靶标。如果敌人注意到我们并在附近,我们就完蛋了。
许多人开始从卡车上爬下来抽烟,一个个转身问对方。命令是去赫尔松,占领横跨迪聂伯河(Dnieper)的大桥。
我开始明白这是有关全球性的事情,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许多想法在我脑海中旋转。我想,我们不能就这样攻击乌克兰,也许北约真的插手介入,我们要进行干预。也许俄罗斯内地也在发生战斗,也许乌克兰人和北约一起进攻了。也许远东地区也有事情发生,如果美国也对我们发动了战争。那么规模将是巨大的,还有核武器,那么肯定会有人使用它,该死的。
指挥官试图让大家振作起来。他说,我们要走在前面,把卡住的设备留下来,每个人都应该做好战斗准备。他说这话时假装很有勇气,但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他也吓坏了。
天已经相当黑了,我们得到消息,我们要在这里呆到天亮。我们没有脱鞋就爬进睡袋,躺在装有地雷的箱子上,紧抱着我们的步枪。
4. 2月25日:从路上收集尸体
大约在早上5点左右,所有人被叫醒,告诉我们准备出发。
我点了一支烟,走来走去。我们的主事医务人员正在寻找地方安置一名受伤的士兵。他不断地说他很冷,我们就用睡袋遮盖他。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个人死了。
我们行驶在可怕的道路上,穿过一些大棚、温室、村庄。在定居点,我们偶尔会遇到一些平民,他们用冷漠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开。乌克兰国旗飘扬在一些房屋上,让人产生复杂的心情,有对这些人勇敢的爱国主义精神产生敬意,同时也感觉到这些旗色现在不知为何属于敌人。
我们在上午8点左右到达一条高速公路,……我注意到我所在中队的开卡车的人。他们看起来有点疯狂。我从一辆车走到另一辆车,询问事情的进展。每个人都不可理解地回答我:”该死的,这太糟糕了”,“我们整晚都在失事”,“我在路上收集尸体,有一个人的脑子全都在人行道上。”
我们正在接近一个岔路口,标志指向赫尔松和敖德萨(Odessa)。我在想我们将如何攻克赫尔松。我不认为该市市长会带着面包和盐出来欢迎,在行政大楼上空升起俄罗斯国旗,而我们会以游行队伍的形式进入该市。
下午4点左右,我们的车队拐了个弯,在森林里安顿下来。指挥员告诉我们一个消息,前面看到了乌克兰的GRAD火箭发射器,所以大家必须做好被炮击准备,紧急挖地三尺,还有就是我们的车几乎没油了,通讯也有问题。
我站起来和这些人聊天,他们告诉我,他们是第11旅的人,还剩下50人。其他的人可能都死了。
5. 2月26-28日。向赫尔松挺进
费拉季耶夫的车队向赫尔松进发,包围了当地的机场,沿途抢劫了村庄的商店。第三天,车队接到进入赫尔松的命令。费拉季耶夫被告知要留在后方,必要时用迫击炮火掩护前线部队。他回忆说,一整天都听到远处的战斗。这个南部港口城市将成为俄罗斯在入侵中攻占的第一个乌克兰主要城市。
6. 3月1日:像野蛮人一样行事
我们徒步向城市行军……[大约下午5点半]我们到达赫尔松海港。天已经黑了,在我们前面行进的部队已经占领了那里。
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狂奔不止。我们在建筑物里寻找食物、水、淋浴和睡觉的地方,有人开始拿取电脑和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走进大楼,我发现了一间有电视的办公室。几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新闻,他们在办公室里发现了一瓶香槟。看到冰冷的香槟,我拿起瓶子喝了几口,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开始认真地看新闻。频道是乌克兰语,我最多听懂一半。我所理解的是,俄罗斯军队正从各个方向推进,敖德萨、哈尔科夫、基辅被占领,他们开始播放破碎的建筑物和受伤的妇女和儿童的视频。
我们像野蛮人一样的吃一切东西,所有的东西,麦片、燕麦片、果酱、蜂蜜、咖啡。……没有人在意任何事了,我们已经被推到了极限。
7. 3月2日至6日:在森林里游荡
费拉季耶夫疲惫不堪的车队被命令向前推进,攻打米科拉夫(Mykolaiv)和敖德萨,尽管俄国的战役已经开始停滞。费拉季耶夫描述了他的部队如何在树林中徘徊,试图到达约40英里外的米科拉夫。 他回忆说,他问一位高级军官关于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指挥官说他什么提示都没有。
第一批增援部队抵达:来自分离的顿涅茨克(Donetsk)的亲俄部队,大多数是45岁以上的男子,穿着破旧的军装。据费拉季耶夫说,他们被迫去了前线,因为许多俄罗斯正规军士兵拒绝去。
3月下旬,俄罗斯士兵在乌克兰维诺赫拉迪夫卡郊外为保卫阵地而挖掘的战壕里,遗留着一件废弃的军装。 (迈克尔罗宾逊查韦斯/华盛顿邮报)
8. 进入4月中旬。在前线战壕坚守
从现在开始,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是土拨鼠日似的重复。我们在挖坑,大炮在轰击我们,我们的空军几乎无处可寻。我们只是在前线的战壕里坚守阵地,我们无法正常地洗澡、吃饭或睡觉。每个人都长满了胡须,浑身是土,军装和鞋子都开始磨损。
[乌克兰军队]可以从无人机上清楚地看到我们,并不断炮击我们,所以几乎所有的设备很快就坏了。我们得到了几个装有所谓人道主义援助的箱子,里面有廉价的袜子、T恤、短裤和肥皂。
一些士兵开始向自己开枪……以获得[政府的赔偿费]并离开这个地狱。我们的犯人的手指和生殖器都被切掉了。在一个哨所里,死去的乌克兰人被放在座位上,给了他们名字和香烟。
由于炮击,附近的一些村庄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愤怒。一些老奶奶在我们的馅饼里下毒。几乎每个人都得了真菌病,有的人牙齿掉了,皮肤剥落了。许多人讨论到,当他们回归时,他们将要求指挥部对缺乏供给和无能的领导负责。有些人开始因为疲劳而在值班时睡觉。有时,我们设法听到乌克兰人的广播,他们在那里向我们泼脏水,称我们为兽人,这只会让我们更加愤慨。我的腿和背疼得厉害,但有命令说不能因为生病而疏散任何人。
我不断地说:”上帝啊,如果我活下来,我会尽一切努力来改变这一切。“……我决定,我要描述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年,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我们的军队现在的情况。
到了4月中旬,由于大炮的轰击,泥土钻进了我的眼睛。经过五天的煎熬,在失去一只眼睛的可能下,他们把我带去后方了。
伞兵帕维尔·费拉季耶夫写道:“这是一支欺负自己士兵的军队。”
9. 余波。不再保持沉默
我活了下来,与其他许多人不同的结果。我的良知告诉我,我必须努力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我们没有道义上的权利去攻击另一个国家,尤其是和我们最亲最近的人们。
这是一支欺负自己士兵的军队,那些已经参加过战争的士兵,不想回到战场,为他们甚至不了解的目的而牺牲。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军队中的大多数人,他们对那里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满,他们对政府和他们的指挥感到不满,他们对普京和他的政策感到不满,他们对国防部长自己没有在军队服役过感到不满。
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主要敌人是洗脑性的宣传,这进一步加剧了两国人们的仇恨。
我不能再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保持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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