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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人走了,巴以再无宁日

www.creaders.net | 2023-10-21 08:25:50  蓝钻故事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墙内自媒体蓝钻故事文章:巴以冲突为何难分难解?需要向历史中寻求答案。曾几何时,当巴以冲突出现和平解决的希望时,一个人的遇刺,让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拉宾遇

1995年11月4日晚,以色列特拉维夫国王广场,一场近10万人参与的和平集会正在举行。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拉宾兴致勃勃发表演讲,唱《和平之歌》。

9:20左右,演讲结束,拉宾向专车慢慢走去,一名叫伊加尔·阿米尔的大学生,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对着他连开三枪。

拉宾背部中两弹,一颗击穿他的脾脏,一颗击中脊椎。其中一颗,还是国际明令禁止的“达姆弹”。这种子弹击中人体后,能在体内“内爆”,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

凶手阿米尔,25岁,就读于以色列特拉维夫教会大学法律系。他是一名狂热的犹太复国主义者,隶属极端右翼恐怖组织“埃雅尔”。

1993年8月,拉宾和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签署《奥斯陆协议》,为巴以和平进程打开了局面。这严重刺激了以色列右翼分子的敏感神经。他们对拉宾仇恨露骨,欲除之而后快。

阿米尔买来大量书籍,研究如何行刺,其中包括刺杀美国总统肯尼迪的书,还买了狙击步枪和望远镜,曾长时间潜伏拉宾住所附近,没有得手。这次集会,他伪装成一名司机,揣着一把装有6发子弹的手枪,成功实施刺杀。

中弹两个小时后,拉宾死在了鲜血染红的手术台。死亡之前,他讲出人生最后一句话:“我没事。”

英国人埋雷

1922年,拉宾出生于耶路撒冷一个犹太复国主义者移民家庭。

他父亲纳赫米亚·鲁比佐夫,是来自沙俄的贫苦犹太农民,母亲科亨·罗莎,也来自俄国,是一名活跃的前布尔什维克。

19世纪末,欧洲民族主义运动高涨。尤其一次大战后,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罗马尼亚人,趁着奥斯曼和奥匈帝国瓦解,纷纷赢得独立。

散落世界各地的犹太人,也梦想构建一个独立国家。基于宗教和政治因素,犹太复国主义者,选中巴勒斯坦地区作为建国之所。

巴勒斯坦,古称迦南,包括现在的以色列、约旦、加沙和约旦河西岸。

历史上,犹太人和阿拉伯人,都曾在这片土地上居住。公元前1020年,犹太人在此建立希伯来王国。公元前1世纪,强大的罗马帝国来了,将绝大多数犹太人赶了出去。公元662年,凶猛的阿拉伯人战胜罗马帝国,接管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成为此地主要居民。

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将此地的耶路撒冷奉为“圣城”,且都想独占这块巴掌大的宗教乐土。

犹太复国运动发起后,早期大部分向巴勒斯坦移民的犹太人,基本都来自东欧。比如以色列建国之父大卫·本古里安,首位女性总理梅厄夫人等。原因为当时沙皇俄国对犹太人的迫害最为严重。

1881年俄国爆发反犹屠杀,催生第一波犹太人移民高潮,史称“热爱锡安山”运动。

1903年-1905年,俄国再次爆发持续的反犹屠杀,又催动一波犹太移民高潮。这一波犹太移民受高涨的社会主义思潮影响,大多具有浓重的理想主义色彩,由此催生一个社会主义色彩的政党马帕伊(Mapai),即以色列的工党前身。本古里安、梅厄夫人,以及被刺杀的拉宾,都属于该政党。

犹太人受迫害逃亡各地,部分逃至上海和东北

拉宾的父亲鲁比佐夫,在1905年这波屠犹恶浪中离开家乡。他先逃至美国芝加哥生活了十几年,以卖报、裁缝为生。

1917年,一战期间,美国芝加哥犹太人成立军团,设立征兵站,预备加入英军,奔赴巴勒斯坦作战。

鲁比佐夫义无反顾报名参军。本来他体测没过关被刷了下来,不过他不甘心,将自己的姓改成“拉宾”,重填了一张表格,没想到这次竟然通过了。批准他参军的军官,正是大名鼎鼎的本古里安。

第一次世界大战那会,巴勒斯坦这地还属于奥斯曼帝国。当时奥斯曼加入同盟国,与英国对决。因战事节节败退,奥斯曼境内的少数族群,被主体族群土耳其人频繁迫害,其中包括阿拉伯人和犹太人。

英国人一贯擅长挑事,充分利用少数族群和土耳其人的矛盾,答应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只要一起搞垮奥斯曼,都可以分地建国。

其中他们给阿拉伯人的承诺,是支持以侯赛因酋长为首的哈希姆家族,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哈希姆王国。给犹太人的人承诺,就是1917年英国外交大臣贝尔福弄的《贝尔福宣言》:“英国政府支持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人的民族国家。”

问题是英国人的两个承诺相互冲突,两个族群本就水火不容。这为后来绵延百年的中东战火埋下祸根。

战后,英国人履行诺言,一方面鼓励犹太人向巴勒斯坦移民,创建犹太准政府,同时将巴勒斯坦分割出一块,成立外约旦酋长国,送给哈希姆家族的阿卜杜拉酋长。阿卜杜拉还有一弟弟叫费萨尔,也被英国人拥立为伊拉克国王。

问题来了,激进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出于宗教排他性原因,完全不同意犹太人移民至巴勒斯坦,要求废除《贝尔福宣言》。这群人相当暴力且愤怒,持续攻击犹太人定居点。英国人很头疼,不得不暂停他们往巴勒斯坦移民,禁止组建犹太营。

犹太人感觉到深深的欺骗和不公。英国佬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把同一块土地卖给两个“主”,实力更强的“主”闹事,就要牺牲实力更弱的“主”,这是人干的事?他们成立秘密军事组织哈加纳,保卫自己。

这下英国人更难做人了,脑仁生疼。尤其阿拉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阿明·侯赛尼崛起后,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持续的血腥冲突,已经完全超脱英国人的掌控能力。

1920年4月20日,耶路撒冷爆发阿拉伯人屠杀犹太人的惨剧。6万多名阿拉伯人集结于耶路撒冷,庆祝先知摩萨节。他们编歌曲抗议《贝尔福宣言》,还有人咆哮,大喊“巴勒斯坦是我们的土地、“犹太人是我们的狗”、“杀光犹太人”。

群情亢奋,节日很快变成暴乱。阿拉伯人冲入老城,乱棍打死一名犹太老人。第二天,暴乱加剧,一名犹太姑娘惨遭轮奸,犹太教堂被一把火烧毁,还有一个阿拉伯小姑娘被流弹击中,从窗户上直挺挺摔下来,鲜血溅了一地。

当时拉宾的父亲鲁比佐夫,追随犹太复国主义者激进右翼“修正派”领袖雅布廷斯基。暴乱发生时,他用白大褂盖着手枪,乘着一辆救护车进入老城,冒着生命危险承担起防御工作。他到处搜寻和解救惊恐的犹太人。其中一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姑娘,名叫科亨·罗莎,幸得他解救活了下来。后来两人相爱成婚,两年后就有了拉宾。

到了20世纪30年代,西欧也掀起反犹浪潮,尤其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德国最为猖狂。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跟纳粹勾勾搭搭。

英国人胆小怕事,不仅害怕阿拉伯激进分子危及它在巴勒斯坦的统治,也害怕德国发动战争,所以越发将天平靠向阿拉伯人,以示安抚。

但阿拉伯人越来越激进,不仅频繁袭击犹太人,还攻击英国中东驻军。英国人慌了,一会暗中支持哈加纳抵御阿拉伯人,一会又在1939年发布白皮书,公开否定《贝尔福宣言》,限制犹太人移民。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国反犹进入高潮,犹太人觉得,英国人虽然不讲武德、操蛋,但比纳粹温柔那么一丢丢,因此巴勒斯坦成立的犹太人军队,心甘情愿为英国卖命。

但英国人并不在乎这名抱自己大腿的小弟弟,多次限制他们获取武器,蛮横地遣返从欧洲逃往巴勒斯坦的犹太难民船,甚至击沉好几艘,造成数百犹太人丧生。

战争结束后,英国人还是不待见犹太人,极力阻止犹太难民船驶向巴勒斯坦,在塞浦路斯设立了非法移民拘留营。

没有纳粹德国威胁的犹太人终于怒了,激进派和温和派第一次携手反击,凶残地暗杀英国人,攻击英国人的巴勒斯坦办事处。

1947年,一艘名为“出埃及1947”的犹太难民船,驶向巴勒斯坦海域。船上,载着4500名从纳粹集中营解放出来的犹太难民。英国派出军舰拦截和撞击,硬将他们全部赶入三艘遣返军舰,并押送至战后德国的盟军军管区吕贝克营地。

转移途中,得益于联合国调查员和多国记者,难民们的惨状被详细报道,他们蓬头垢面、缺衣少食,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同情。

难民们哭天喊地诉说无处安身的痛苦:“在巴比伦河畔,我们坐下,一想到锡安(指耶路撒冷),我们就哭了。”犹太人无家可归的悲情,跟英国人不近人情的蛮横,形成鲜明对照。

此时英国也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将巴勒斯坦分割、犹太人立国问题,扔给联合国。这出轰动的“出埃及号”难民船事件,让联合国大会很顺利通过决议,结束了英国对巴勒斯坦的统治,同时赞成犹太人建国。

1948年5月14日,英国“托管”统治正式结束,同一天,犹太代办处负责人大卫·本古里安宣布,以色列成立,并自任第一任总理。

但就在第二天,阿拉伯国家联盟联合出动,打响了反对以色列建国的第一次中东战争。

战争狂人

1967年6月5日,以色列所有军政首脑集中空军司令部。他们凝神屏气,静静注视着时钟,7点45分,空军司令莫蒂·霍德下发命令,第一批40架幻影式和神秘式战机,直冲云霄,向西奈半岛方向飞去。

截止上午10点35分,以色列已经往西奈半岛派遣了17批次战机,持续地对埃及开罗、苏伊士运河附近和西奈地区10个目标,发动大规模轰炸。战机轰鸣,炮声隆隆。

时任以军参谋长的拉宾,一度担心当以军将几乎所有战机压在主动攻击上时,以色列本土会不会被敌军趁虚偷袭?

但事实证明,担忧毫无必要。到了11点,他接到报告,埃及几乎毫无抵抗,3/4的埃及空军力量被摧毁殆尽,304架埃及飞机还未起飞,就被炸成了碎片,或躺在熊熊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当以军发动大规模空袭时,时任埃及副总统、武装部队总司令阿卜杜勒·阿米尔和空军司令西德基·马哈茂德,以及另外几个高级军官,正在一架前往西奈前线视察的飞机上。由于机场突遭空袭,飞机找不到着陆点,最终在以军空袭1个半小时后,迫降于开罗国际机场。

下了飞机,老几位打了几辆出租,狼狈地赶回最高统帅府,但以军的空袭已经基本结束。埃及一共340架飞机,304架没了,由于机场跑道被摧毁,剩余的也大多无法起飞迎战。

埃及惨败后,与埃及签订共同防御协定的约旦、叙利亚和伊拉克,联合出动空军袭击以色列重点城市。但拉宾毫无畏惧,坚决反击。他要求炸完埃及的战机再次起飞迎战。士气高涨的以色列军队,毫无意外又一次重创对手,逼得他们纷纷签订停战协定。

以色列与阿拉伯人的战争,双方最大的顾虑都不是对方,而是美苏两个大国。这次以色列跑在美苏干预之前,主动偷袭,以近乎完美的“闪电战”,仅仅用了6天时间就把对方干趴下了。这就是第三次中东战争,史称“六日战争”或“六·五战争”。

这是作为军人的拉宾,最为辉煌的战绩。他坐在作战室里,一场场胜利的战报,令他既兴奋又不安。作为犹太人后裔,他深知痛失家园之苦,巴勒斯坦人的今天正是犹太人的昨天。

第三次中东战争,源于埃及封锁亚喀巴湾海峡。这是以色列重要的水上交通要道,几乎所有战备物资、石油,都要经此运抵国内,可以说是一条“生命线”。埃及封锁之后,以色列只有一战。

以色列建国以来,以阿之间,分别在1948年、1956年、1967年、1973年和1982年爆发了五次中东战争。这些战争,双方各有伤亡输赢,但总的结果是,巴勒斯坦人逐步失去家园,以色列所占领土越来越多。

以第三次中东战争为例,短短六天时间,埃及就丢失了西奈半岛和它占领的加沙地带,叙利亚丢失了戈兰高地、约旦丢失了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以色列所占土地面积,为它战前国土面积的4倍之多。

拉宾,跟他父亲鲁比佐夫一样,早年作为军人,也是一名激进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他生长在一个没有家园的民族里,饱受动荡之苦,父母亲一辈子为建国而奋斗。他耳濡目染,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接过他们手里的武器,干死所有阿拉伯人。

中学时,拉宾上农校,成绩优异,本有机会前往美国留学,但当时正值二战,犹太人正处水深火热间,他决定弃笔从戎,留在巴勒斯坦保卫族人。

他从参加青年军团开始,随后成为哈加纳军营正式士兵,从排长、上校旅长、分区司令,一步步成长为以军总参谋长,打过二战,参加过第一次、第二次中东战争,亲自指挥第三次中东战争,杀过德国纳粹,也住过英国人集中营,当然也与阿拉伯人为敌。

第一次中东战争期间,一开始,装备和人数都处在下风的以军完全顶不住,耶路撒冷老城区不少犹太人,包括一些犹太教士拉比,无奈地向约旦军投降。

拉宾得知后,说了一句:“没有骨头的败类!”年轻时的拉宾,面对阿拉伯人的态度,是你死我活,绝不妥协和投降。

1963年6月,以色列建国之父、第一任总理本古里安,突然提出辞职,震惊了以色列政坛。

过了一些时日,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将拉宾悄悄叫来家里,并以长辈的口吻对他说:“伊扎克,我很喜欢你,就像小时候你的母亲罗莎喜欢你一样。”

拉宾听完这话后泪流满面。他想起父亲当年体测不合格,正是本古里安破格录用了他。他知道,这位老人也要破格提拔自己了。但当时拉宾还没指挥“六日战争”呢,可见这是一位多么有远见的老头。

果不其然,本古里安答应拉宾,会在自己正式退休前,让新上任的总理任命他为以军总参谋长。1964年1月1日,拉宾没有遇到啥阻力正式走马上任,登上军旅生涯最高峰。

赎罪日总理

正面的大规模战争讨不到便宜,巴勒斯坦人就持续发动边境骚扰和恐怖袭击。“六日战争”爆发前,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为争夺约旦河水资源,就曾起过无数的小冲突,相互破坏对方水利设施。

在这种持续的骚扰和恐怖袭击中,1964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法塔赫)成立了。创始人是比拉宾小7岁的阿拉法特。

阿拉法特生于耶路撒冷,在埃及开罗大学学过土木工程,有文化有见识,也有真实的战场经历,参加过第一第二次中东战争。50年代末,阿拉法特筹建巴解组织和“暴风”突击队时,目标清晰而简练:“把犹太人赶走,建一个巴勒斯坦国”。

阿拉法特

巴勒斯坦人一盘散沙,为了凝聚各方力量,急需要一个领导组织。但当时没有谁有这方面的才干,关键缺钱。

阿拉法特挺身而出,不惜利用自己土木工程师身份,通过一家建筑公司,筹集了2万英镑作为启动资金。他后来干脆规定,“要想做生意,签合同时必须先约定拿出部分利润捐给巴解”。

1969年2月,阿拉法特当选巴解执委会主席。此后,他一直是巴勒斯坦最重要的政治和军事组织领导人。

然而,“六日战争”结束后,阿拉伯国家都被吓破了胆,虽然痛恨以色列,却也不愿意再介入惨烈的大规模战争。因此,他们几乎没有谁愿意接纳喜欢挑起流血事件的法塔赫,一度弄得它连一块活动基地也找不到。约旦国王侯赛因像收留乞丐一样,勉强接纳了他们。

而且法塔赫内部斗争非常激烈。他们在约旦落稳脚跟后,有一部分激进分子竟然发神经,筹划推翻收留他们的约旦国王侯赛因。他们觉得侯赛因政权“亲西方”。阿拉法特虽然地位尊荣,但他也管不了这些人。

1970年9月6日,巴解游戏队的分支巴勒斯坦人民战线,劫持了3架西欧民航飞机,迫降于约旦安曼附近的一个废弃机场。

一共475名美国人成为人质。他们威胁西方,必须释放扣押在西德、瑞士和以色列的全部巴勒斯坦人,否则3架飞机和乘客将在3天后一起炸毁。

这就是典型的以平民为目标的恐怖主义活动。西方人感到震惊,阿拉法特、侯赛因以及时任埃及总统纳赛尔,则颇为尴尬,害怕一旦人质受到伤害,战事恐怕又要爆发。值得庆幸的是,经过多次协商,到了9月25日,所有人质被陆续释放,安然撤回。

但这次事件让约旦国王侯赛因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法塔赫这帮人太不可控了,立刻召集军队,发动“清扫巴勒斯坦人”战争。

侯赛因找来埃及的纳赛尔以及英法美以帮助自己,巴解游戏队则联合叙利亚、伊拉克和苏联,双方斗得热火朝天。

此时的拉宾,不再是以军参谋长,因此没管这些阿拉伯人内部的闲事。他正在美国担任以色列驻美大使,跟基辛格和尼克松这些人喝茶聊天,日子过得非常舒心,一家人也终于可以天天团聚,没事就在家里看电视。

这是拉宾指挥“六日战争”带来的后续“福利”之一。阿拉伯人因为这场战争造成的恐惧久久未消,短期内不敢对以色列下手。虽然法塔赫不太安分,有点闹心,但事实证明,以色列无需动手,他们内部自己就能打起来,因此也不足为惧。1973年3月,拉宾结束驻美外交生涯,回到以色列。因为太平无事,竟然有段时间闲家里没事干。

直到这年10月6日“犹太人赎罪日”,以色列人的宁静时光终于被打破。

这天早上8点30分左右,拉宾突然接到以色列总参谋部紧急电话,要求他务必在下午3点去见国防部长达杨。电话如此急切。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按照传统,赎罪日这天,犹太人不准进食、喝水,也不能抽烟。其实就是一个休息日。连边境线驻防部队,也会在这天沐浴更衣,无所事事等天黑。

但是下午2点,耶路撒冷大街拉响了凄厉刺耳的空袭警报。在以色列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第四次中东战争即“赎罪日战争”爆发了。

位于苏伊士运河东岸的以色列防御工事,最先被埃及士兵炸开了两个缺口,隐藏在河西沙丘后面200门埃及军队大炮,同时发射,一排排炮弹呼啸着,铺天盖飞向以色列阵地,以军著名的“巴列夫防线”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与此同时,叙利亚发射的重型炮弹,也扑向以色列的村庄,尽管以军坦克第七旅拼死抵抗,戈兰高地还是被叙利亚坦克部队攻陷。以军第190装甲旅驰往西奈前线救援,不料误入埃军包围圈,70%坦克被毁,旅长被俘虏。

赎罪日战争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彻底震醒了以为可以过安宁日子的以色列,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一夕间破灭。

为什么内部混乱的阿拉伯国家,不再恐惧以色列,且能联合起来突然发起这样一场战争呢?

这就要说到继纳赛尔后上任的埃及总统萨达特了。此君出生于1918年,比拉宾和阿拉法特的年纪都要大。

萨达特是一外交奇才。战争前期,他一边利用石油诱惑和麻痹美国,一边延续前任亲苏政策,悄没声息获取大量苏联先进武器。

阿拉伯世界,畏惧以色列不假,但也有不少人渴望通过武力血洗“六日战争”之耻。萨达特准确地观察到这一民意,成功联合叙利亚和巴勒斯坦。

在战略上,他效仿当年以色列的“六日战争”,以“闪电战”主动偷袭,赶在美国干涉之前,打以军一个措手不及。

战争持续到10月14日,美国才开始救援以军,这才让以色列转危为安,重新夺回戈兰高地。10天后,埃及、叙利亚和以色列宣告停火,战争结束。

最终结果,比较起来,虽然阿拉伯人没占到便宜,但以色列付出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代价:飞机损失103架,坦克和装甲车损失1240辆,经济损失25亿美金,阵亡2800人,8800人受伤。500余人被俘、失踪。

这次战争证明,对身处“阿拉伯人腹地”的犹太人而言,想要过上一劳永逸的安生日子不啻于痴人说梦。但它也让阿以双方都认识到,想通过战争让对方消失或屈服,同样是没可能的事。

这次战争还产生一个意外后果,即让1973年年底的以色列大选出现戏剧性变数。执政25年之久的工党虽然继续保持议会第一大党地位,但威信大降,激进右翼贝京领导的利库德集团猛增13个席位。

工党领袖,时任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铁娘子人设”崩塌,遭报界和公众无情抨击,随后无奈辞职,导致现政府垮台,不得不重新选举。

因这次意外的变故,原本并不抱任何希望、本来在家里闲出屁、年仅52岁的拉宾,出人意料当选以色列总理。

和谈困境

“赎罪日战争”,除了让拉宾意外当上总理外,也将他原本坚硬仇恨的内心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1974年8月29日深秋,一架约旦军用直升机降落在耶路撒冷郊外的阿塔洛特机场。几位乘客下了飞机后,又趁着夜色登上一架以军准备的军用直升机。这几位重要的乘客,分别是约旦国王侯赛因、首相拉法伊和一名军事顾问。

对阿以关系来说,这是一次破天荒的访问。两个相互敌对的世界,第一次有了如此亲密的交际。

约旦危机那会,以色列曾出兵解救过侯赛因政权。这或许是这次访问得以促成最重要的潜在因素。

以色列一众高官,包括总理拉宾、国防部长佩雷斯和新上任的外交部长伊加尔·阿隆,全都守在约旦方预备下榻的酒店门口,毕恭毕敬迎接客人。

这次双方会谈,主要是讨论约旦河西岸问题。约旦一直认为,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要求驻扎在此的以军撤走,单独留下约旦军队。这叫“脱离接触协议”。

拉宾不敢也不太可能签这样“丧权辱国”的协议,除非他不想干了。

约旦河西岸,除了住着约旦人和犹太人,还有巴勒斯坦人,都认为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以军撤出,意味着以色列将失去对这片土地的军事控制权,还没有国家身份的巴勒斯坦人也可能被约旦军队排挤出去,那阿拉法特的巴解组织肯定不答应。

拉宾与侯赛因讨价还价,给出了一个“邦联制方案”:先搁置这片土地归属权争议,巴勒斯坦人暂时拿约旦护照,参与约旦议会选举,但以色列军队需留下来“维持治安”,保护当地犹太居民。

双方分歧太大,没能达成妥协。侯赛因相当郁闷,但也没办法。不过这次接触至少说明,两个不同信仰、相互仇恨的族群,可不必通过战争和流血“交流”,而可以选择更为温和的外交谈判。

此后,就西奈半岛的领土争端,埃以也采取会议桌前谈判、相互妥协的方式来解决。1977年11月,阿拉伯世界真正的领导者埃及总统萨达特,踏入以色列土地,引发全球震动。这位“赎罪日战争”的发起者,突然发愿推倒“横亘在阿以双方30年之久的仇恨之墙”。

在这个微妙的过程中,拉宾遇到的困难,是他几乎没办法答应阿拉伯人的任何领土要求。将以军占领的土地再吐出来,即“以土地换和平”,说得好听,但多是空想。

原因很简单,以色列最多数民意,以及右翼政党,绝不可能答应,任何人一旦签署类似协定,势必被当成叛徒、卖国求荣的懦夫。战争夺来的土地,从来只能因为战争失去。

但拉宾也非常清楚,以色列如果不做出一定的妥协,依赖武力和美国的支持,不可能在群敌环伺的“阿拉伯腹地”安安稳稳过日子,只会世世代代永无宁日。

“赎罪日战争”后,他更觉得武力解决不了问题——这就是他从军人转变为政客后,坚硬内心划出的那道细小裂痕。但他能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更不敢这么做。

和谈突然更吃香了

1977年4月,因为妻子被人曝光非法拥有两个美国银行账户,拉宾遭以色列国内反对派穷追猛打,被迫辞去总理职务。此后,以色列政坛,被更为激进的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把持,工党再没能恢复一家独大的地位。

在这个激进政党的领导下,1982年以色列发动了侵略邻国黎巴嫩的战争。

黎巴嫩是以色列邻国中,唯一一个不以伊斯兰教为国教的阿拉伯国家,49%的人信仰基督教,而且他们掌握政治实权,占人口51%的穆斯林反而显得弱势。

1969年无处安身的巴解组织,将总部迁移至此,导致黎巴嫩两个人数相当的宗教族群矛盾日益加深,最后引发惨烈的内战。叙利亚派部队进去支持穆斯林,以色列派部队进去支持基督徒,最后演变成了第五次中东战争。

在这次战争中,以色列露出极其血腥的一面。

多达12万以色列兵力投入战争,武器是历次中东战争最多最先进的,时间也最久,持续了87天。狂轰滥炸之下,黎巴嫩全国变成了一片火海,成千上万平民死亡、痛失家园。

为什么在阿以和谈刚有一点希望,却出现这种事?这就要说到阿里埃勒·沙龙了。

沙龙,以前是以色列军队中一位不起眼的小将领。1970年代,拉宾为了与他有“瑜亮情结”的佩雷斯斗法,将他提拔为国家安全顾问。他受佩雷斯排挤,愤而辞职,从工党转投至库德集团。贝京领导的利库德登台,他被提拔为以色列国防部长,以好战、能战闻名。

沙龙和拉宾,都非常痛恨巴解组织,因为巴解《国民宪章》明确规定“必须把犹太复国主义从巴勒斯坦赶出去”,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希特勒式的种族灭绝政策。因此,两人也都厌恶阿拉法特,赞成“铁拳政策”。1982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这场战争,就是沙龙统帅的。

但意外的是,跟过去以色列的战争不同,沙龙的这次残暴,并没有给利库德集团带来好处。过去媒体大多聚焦巴解的恐怖主义行为,这次以色列军队故意放纵的兽行,通过卫星转播了出去,引起全世界的愤慨和谴责,连美国政府和以色列人自己,也不得不跟着愤慨。

这让利库德集团失去了不少民意支持,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能与工党联合执政。贝京辞去了总理职务,换利库德另外一位鹰派人物沙米尔上台,沙龙也辞去了国防部长职务,工党的拉宾顶了上去。

1987年12月8日,加沙发生以色列人驾驶卡车撞死4名巴勒斯坦民工事件。当天下午,上千巴勒斯坦人抬着死者棺木,举行声势浩大的送葬游行。第二天,加沙和西岸地区的巴勒斯坦人爆发起义,以色列军车被石头砸烂,道路上到处是烧焦的轮胎,骚扰愈演愈烈。

时任国防部长的拉宾对此负有责任,但他跟部下一合计,还是决定再搞一轮“铁拳政策”,公开允许以军向平民开枪。

结果,以色列的国际声望继续下跌,败光了国际社会对它的最后一点同情。原本打算接近它的约旦和埃及退缩了,原本被阿拉伯世界嫌弃的巴解组织,反而在1988年6月获得阿拉伯特别首脑会议支持。这个会议同时还通过让巴勒斯坦人以耶路撒冷为首都的建国决议。

1988年12月,阿拉法特又来一招,宣布接受联合国安理会决议,承认以色列的合法性,放弃恐怖主义,谋求和谈。这个表态,更进一步放大了拉宾“铁拳政策”的不堪。继续“硬”下去,国际国内恐怕都要放弃对他的支持。迫于国际压力,时任美国总统老布什宣布,巴以必须展开对话。

这个时候,以佩雷斯和拉宾为代表的工党,发现和解姿态更吃香了,于是跟着美国一起喊要和平要共存。只有冥顽不灵的利库德集团主席沙米尔坚持头铁到底。结果,沙米尔跟当初的拉宾一样,被议会通过的不信任案赶下了台。

后来虽然工党组阁失败,沙米尔“起死回生”,但现实再清楚不过:强硬姿态不得民心。

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萨达姆领导的伊拉克,想把战争搞成“阿拉伯对决以色列”,被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暴揍一顿,损失惨重。

有意思的是,因为以色列在这场战争中的克制态度,经济和政治上不但没损失,反而获得极大好处。美国政府甚至答应,补偿它100亿美元。欧洲各国也对以色列另眼相看。

沙米尔这时终于也体会到什么叫“不战而胜”的滋味,这场导弹乱飞的战争也“教育”了所有以色列人,靠占领土地加大防御纵深的传统国防策略,已经大大失去了效用,获得安宁生活最可靠的方法,只能与阿拉伯国家和平相处。

1991年,老布什促成美苏英法埃叙黎以在西班牙马德里开会。阿以结束42年刀光剑影,终于坐到了一块和平谈判。

第二年,以色列大选,已经变温和的工党重掌朝政。拉宾也重返阔别15年之久的工党主席和总理职位。

拉宾清楚,自己能重新上台,全靠和谈姿态。所以上任后,他一改过去铁血将士的形象,答应以军撤出西岸和加沙人口稠密区,从黎巴嫩撤军,促进巴以自治,允许巴勒斯坦人加入和谈,冻结100多个以军占领土地的犹太定居点等等。他甚至派军警,阻止犹太人移民自发建房,驱逐抢占东耶路撒冷住房的犹太人。

1992年9月中旬华盛顿,克林顿居中间,拉宾和阿拉法特站左右,第一次握手合影。拉宾动情地说道:“今天,我们要向你们大声疾呼,血和泪已经流够了,流够了。”

无论和谈姿态出自何种动机,总归是好事。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1993年巴以双方达成著名的《奥斯陆协议》。这个协议主要是答应巴勒斯坦在加沙-杰里科的自治要求。这是阿以和谈的历史性进步。阿拉法特和拉宾、克林顿,又一次合照握手了。

但是没人料到,和平之风竟然如此短暂而脆弱,轻轻飘过之后,冒出来的不是笑颜,而依然是无尽的血泪。

尾声

第一次中东战争爆发时,谢赫·亚辛不过是个10岁的小孩,战争结束后,他的家乡加沙南部一个小山村,被猛烈的炮火夷为平地,他们全家沦为难民。14岁时,亚辛因为一次足球嬉戏受伤四肢瘫痪,此后终生与轮椅为伴。

1987年加沙爆发巴勒斯坦大起义时,亚辛是其中最为积极的参与者。在混乱的抗议人群中,他打出了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哈马斯”。这是他组建的一个针对以色列士兵和巴勒斯坦“叛国者”的组织。

此后哈马斯,替代巴解组织,成为与以色列人斗争最重要的组织。它不满阿拉法特的妥协,不惜发动自杀式袭击,被西方定为恐怖主义组织。

2004年3月22日,亚辛在众人陪伴下,坐着轮椅离开一座清真寺时,几架以色列AH-64“阿帕奇”直升机从空中掠过,并向他连发三枚导弹,几声惊天巨响过后,亚辛尸骨无存,他的血肉和轮椅碎片飞溅到街道两边和房屋墙壁上。

亚辛死了,但他的幽灵从未散去,哈马斯至今与以色列人势不两立。

亚辛死亡前一年,一名中国记者问他,自杀炸弹仍是最重要的武器吗?他坚定地回答:“当然,自杀行动是巴勒斯坦人民最有力也是最后的武器。”

1993年《奥斯陆协议》签订,以色列刮起一阵和谈暖风。激进的战争狂人沙龙,因此被边缘化,被安排去搞工商业和建房子。

在那段时间,拉宾另一位极右翼同事本雅明·内塔尼亚胡,也郁郁不得志,有段时间跑去美国和联合国担任以色列使团代表,后来又在沙米尔政府中任外交部和总理府的副部长,没啥特权,难以施展抱负。

1995年拉宾被刺杀。第二年,以色列再次遭遇一系列恐怖袭击。尤其当年3月,哈马斯搞自杀袭击,导致32名以色列平民丧生,以色列举国震惊。这一年刚好又是以色列大选年,46岁的本雅明·内塔尼亚胡代表右翼利库德集团参选,成功击败佩雷斯代表的左翼工党,上任以色列总理。

自此,以色列右翼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郁闷的沙龙一扫往日愁容,跟着生龙活虎起来,1998年上任以色列外交部长,1999年出任利库德集团主席,并在2000年9月,强行进入圣殿山地区,引爆当年最为血腥的巴以冲突,2001年沙龙当选总理,2003年成功连任。

在刽子手沙龙的带领下,以色列往极右方向一路狂奔。直到2006年他中风,再也没法兴风作浪。

不过第二年,他的老搭档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再度卷土重来,当选利库德集团主席,两年后又当选总理,此后连任至2013年,2019年、2020年至今,尽管背着贪腐嫌疑,他还继续担着以色列总理一职。

急速右转的以色列,似乎再也不想回头了,拉宾时代那刹那的和谈之风,也如一阵烟,一去不复返。

如今巴以冲突烽烟再起。我们回头想想,1993年《奥斯陆协议》签订,第二年拉宾、阿拉法特和佩雷斯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以及之前的几年“和谈”时光,似乎就像是巴以之间做的一场美梦而已,浓烈却也短暂。

再细想下,那些年的和谈表面看着香,但并没有解决、似乎也无法解决实质性的领土争端问题,在更深的看不见的暗黑底部,双方相互杀戮和仇恨的暗流,一直没断过。

拉宾当年的转变,如今看更像迫于民意压力做出的策略性转变。说白了,不过是为政党选票。那段时间以色列出现的“和谈民意”,更像是常年战争后的疲惫期,或拳击中摊在地上的气喘吁吁,又或者死亡之前的回光返照。

1981年10月6日,埃及开罗的一场盛大阅兵典礼,四名假扮军人的凶徒,端着冲锋枪,向主席台疯狂扫射。曾经向以色列伸出过橄榄枝、签署戴维营协议、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埃及总统萨达特,被国内的宗教极端分子刺杀死亡。

2004年,即亚辛被以色列杀死当年,一直为和谈奔走呼号的阿拉法特去世。多年后有人说,这位理想丰满的老头,可能死于铊中毒,凶手是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这意味着,巴以和谈的希望,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光亮。

悠悠千载,沧海桑田,风云变幻,物是人已非。

呜呼,愿时光静好吧,愿世上凄苦不长存,愿人间没有伤痕,愿我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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