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海第二卷
南方赤色——夏天的书
荒漠甘泉——文化本体论
(1981-1983年)
第三章心灵界域的暗礁
四、自我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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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世界,是人出发认识世界的基础。无论是唯物论者或唯心论者,都把人的心灵叫做“镜子”。但在无数个互不相同的镜像中,又有哪一个接近真象?又有哪一个可能获得“真理”的身份?──“理”本在象之外。人类这面充满缺陷的镜子(就认识的真实性而言,的最大缺陷,就是认识过程中难以抑制的“情感投射”、“价值预设”等圈套。这使追求“客观认识”的心灵,常陷在自我冲突的困境中。它面对的那个压力世界是干变万化的,它必须应付的压力形态是形形色色的。但它却力求把这些形态变化纳入统一的模式中,这无疑会遇到极大麻烦。这既是智力的陷井,但也不乏智力上的乐趣。因此双重身份。致使心灵很少能摆脱它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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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自我、人的感情世界、要是消除了内在的噪音与不协调,达到了一片纯一的宁静,是否有助于人类的文化事业?回答是,不。那样,只会令人落入更险恶的困境中。冲突的精神触须、分化的心理动向,以及自我的分裂……在实际上为人提供了多种选择、多层活动的心理天地。自我冲突的痛苦,换来一个阔大的精神场。冲突的痛苦与阔大的豁然,长相伴随。孔子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也许“坦荡荡”才是“常戚戚”的结果;戚戚赐福给荡荡──自我冲突可赐于人类一种内在的免疫力,使他为世界的多变性提前作出准备。以免在宇宙风暴的突袭下,成为毫无防御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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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是反压制世界的心理表现:不论它的形式如何变幻。
恨,这是以互相排斥的形式兴起的心理抵抗运动。
爱,这是以互相吸引的形式兴起的抵抗运动。
爱,并不象惯常的看法那样只是一种顺从。相反,它比“恨”包含着更多的反抗性、容纳了更多的反抗力。它以进取的热忱,去要求控制环境和他人,只有当积极的爱已经宣告失败的地方,人们才去转而恨──退缩到用“憎恶”的名义筑起的心理竹篱下。
只有感到了一种压迫,人们才会发生一种爱。只有极度渴望摆脱一种压力,人们才会疯狂地进行一种爱。不论对人的爱,抑或是对事业和权力的爱,还是对上帝和理念的爱──都是如此。爱他人,爱外物,爱理想,都是从自己需要出发。如果不是从自己的直接功利需要出发,那就是从“爱好”出发,即从一种间接的、尚不确切的需要出发。
作为理想家的庄子,对世俗的爱是蔑视的,他在《大宗师》中写道: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口句)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他以深入浅出的寓言活画出了,人是如何以“爱”来减缓自已压力的。基督教的“爱邻人、爱仇敌”也许并不是一种虚伪的态度,而是发自深深的无奈──力图在充满敌意的异教世界中,先为自己找到一个立锥之地。这一论断是否得当,人们只要看一眼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就够了。他如此谦卑,竟也难以避免世界对他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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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恨更是一个有力的抵抗方式,它能达到恨所难以企及的抵抗高度。抵抗的最终目标是支配并占有先前所抵抗的那个对象。成功的受,意味着成功的占有。这早已不是心理世界的秘密。爱上帝,就是意欲占有上帝。越是爱得强烈,就越能占有得更深。爱艺术,就是意欲占有艺术,占有艺术品或占有艺术过;程。两种占有方式,一被目为卑下,一被日为高尚。因为前者威胁他人的利益,后者则为他人创造财富。区别仅仅在于:有人用创作行为来强调自己对艺术过程的占有,有人以欣赏或收藏去宣告自己对艺术品的心理占有或事实占有……共同的功能是“提高自己的占有感”。这样分析人们的动机和动力也许是可耻的,但生命现象并不从属于礼义廉耻,相反,是生命活动制造出礼仪廉耻为己所用。文化与道德的工具性质,早已贯穿在整个人类生活的画卷中。只要愿意平心静气地观察,就能发现这个公开的奥秘。它之所以还算一个秘密,仅仅是因为那些“美学家”不敢承认它。
恨(这是对嫉恨、怨恨、仇恨等的总称),作为消极的抵抗运动,更多地被角力场上的失败者所采用。人们常说恨比爱更有力、更持久、更深刻,这是不错的。因为,促成了恨产生出来的失败,比促成爱产生出来的胜利,更能激发人的愤怒。自觉受到伤害的人,当然更急于报复。复仇的渴望暗合着很强大的力量。但恨的力量虽强大,却是“不能生育的女人”,希腊神话中的蛇发的复仇三女神就是这样,她们可以把人变成石头,但不能让人返老还童。可见,“恨”若不重新回到“爱”的怀抱,则难以有建树,难以转败为胜。仇恨使人只知破坏而不知创造。如果一位大征服者不能满怀爱意,不能允许比他本人更崇高、更持久的建筑物存在的话,试想,在他的国度里,除了尸体、废墟与浩劫外,还能有什么呢?因为“对应的情感范畴”──它们随时转换角度、视需要而定──除了在形态上、方向上有所差异,别无二致。分析的“理”,是很难套住流动的心的。黑格尔关于“对立统一原则”的伟大胡说,实际上只是把人自己在情感上、心理上的自相冲突,投影到整个宇宙中去的一个哲学结果。这个发现,也并没有排除“主观”的偏见,因为对事物的“一分为二”,毕竟是通过人来进行的。
至于情感因素的其它分子,也因其分别是对有利之物或有宙之书的反应,而被归到“爱”或“恨”的名义下。一切情感的伸张可以根据主体与外界的关系而分为两大类:
a:外向的、进攻性的、创造性的;
b:内向的、防御性的、破坏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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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上的破坏狂,就其最深的根源说,是感情上(而非性格)的退避症患者。当一个人自觉受到了既不公正又无法弥补的伤害时,才会立意去破坏一切美好的东西;“己所不欲,要施于人”,才会成为他的反社会信条。他开始退避到无目的的、阴郁的破坏王国中去,以隐藏自己久久不愈、鲜血淋漓的创伤。他要用破坏世界的行为──来与世界“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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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心理的动向,就其作为一种欲望而言,被形形色色、交插错乱的生理压力驱迫着。当一个人无法满足自己起码的生存要求时,无疑会激起心理上的“求索”。许多现代的社会理论都认为:人生来有满足自己基本生理需要的权利(大自然赋予的权利)。但在实际上,相当一批人却无法满足自己起码的生理需要。试问,他们的心里能不感到压制吗?拿撤勒的耶稣似乎到了消除内心的压制,因为他背向着他那现实的虚伪的世界。他继续走下去──但这次社会不再容忍他(以前容忍了他的贫困),给他扣上狂热宣扬异端邪说的罪名,最后在十字架上,受了最残酷的报复。从心理的动态要求看,他的狂热具有充分理由:作为被征服社会中的非正统派,他的尊严遭到双倍的拒绝和蔑视。他怎能不为之动容、因之升华?在更高、更寥廓、更纯净的天地中,有他的圣父和归宿。那里可以满足他“内心的渴望”(这些欲望一度并不焦渴,也不纯然属于“内心的”),怪异的心理力量崛起了。君王之怒,流血千里;英雄之怒,天昏地暗;而当永生神的儿子耶稣发怒的时候(据《福音书》说,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的宗教开始显现了──“那时,人间就要发生很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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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利的心理状态,会使生理机能产生严重的障碍和紊乱。这是生理力量对情绪和意志活动的无声抗议。
意志经常无偿地掠夺肉体。它强迫躯干肢体劳累过度,逼使身心负荷力不胜任的事。因为意志最关心抽象的、被热情和幻想鼓动的“胜利”。许多神经病症,就是超常的心理压力对生理需要的过度干涉的恶果。失眠是最经常的例子。许多消化系统的疾病,也与心理力量的失去平衡有关。心力的滥用,会削弱心力的生理基础。这里,同样在上演着一出循环悲剧。
要说精神病主要起源于习俗的限制,及其对生理与心理所造成的压制,不免有些本末倒置。先有过头的欲望存在,然后才会感到特别的压制,以致精神失去常态。欲望本无所谓过度,所谓过度,是就其或难以实现,或得不偿失,或根本不可能等等。
生命的欲望本有护卫有机体的天生功能,它所以会“过度”,是因为欲望原先针对的那些压力源突然转移或消失了。例如,为某人所钟爱的一个友人或情人突然病故或不辞而别;某人所献身的书业突然失败、破产等等。这样一来,原先的强烈欲望,突然之间成了一支流矢在充满幻灭和百无聊赖的漫漫岁月中,他使开始渐渐流于自我戒害的病态。
进一步的压制当然是不行的,而与其用“疏导”之法无谓地耗费失去目的感欲为,勿宁用寻求新压制即新的欲求对象的方法,去重新取得内外之间的平衡。历史上的许多宗教、艺术大师,莫不精通此种转换之道。他们在生活的祭坛上重新找到了一个归宿──献身于某种理念的归宿。死亡触发了再生。对他们而言,苦行真是不苦,因为那里充满了内外平衡所含蕴的宁静。各个时代的托钵僧、自鞭教徒,并不是“迷信”的产儿,他们所以那样做,各有其深刻而隐蔽的生理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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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也是如此。希望,这是人类身上表现得特别强烈的一种心力。它为人类创建了无数个动人的宇宙──精神的宇宙,内心的太阳,想象的天地,梦幻的月色……同时,通过希望,人们还真的创建了各个作为实体的世界。希望,使人做成许多本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希望中浓缩着最原始而未经充分分化的生命力量。浑沌状态的希望之焰──会逐步冷却、固定下来,成为对生活的各种展望和遐想,草成幅幅激动人心的宏大蓝图。这些迷幻(半是迷人、半是虚幻)的蓝图,给人们带来过多少欢乐和多少苦难!
“绝望”是什么?绝望是内心反击力量陷入绝境的结果。由于绝望并不是出于对外部压力的清醒认识,所以,各种各样心境上的心灰意懒,都只是暂时的。
只要有机体尚未停止活动,只要意识还存在──“意识存在的时候,就是意识活动的时候”──“绝望”就不会长驻不衰,牢固宰制人的心灵。无论多么严重的挫折,都可以恢复;苦痛也将逝去──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的!有机体不断地分泌出新的力量,把绝望的心绪驱散,而代之以新的希望。只要一面巨帆未被撕毁,它就迟早会重新鼓起,驰骋长风,奔向天边……
大勇大智者有时也可能陷于绝望境地。但不会被“绝望”征服和吓倒。人在世上的奋斗表明,勇气比智慧更重要气可以生出智慧;智慧却无法生出勇气来。
被绝望所征服的人,将面临两种抉择:
1,麻木,趋于颓唐,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甚至坐以待毙。
2,自杀,或自我流放(逃避)到荒芜人烟的地方去忍受孤寂之苦。
陷于绝望境地的大智大勇者,却蔑视这两条道路。他宁愿开辟第三条路去孤注一掷,以期博得最后一线的希望,去争取另一种可能──绝望之境中,才有希望的星光!无论情势如何,胜利的希望总不会灭绝。在极端困窘中,人们还可以把目光投向天上,投向未来,投向来世,投向灵性的地方。希望总能救赎绝望,这时,就是测验你的意志力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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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的自卑感。也许是激人奋发的要素;但强烈的自卑,却使人难以振作;严重的自卑,则使人变态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在他眼中,别人对他的笑容里,含有蔑视的意味!别人对他的安慰中,都含有拎悯与优越感。他人的任何言语、表情,都可能引起他的烦恼与怨恨。另方面,凡能激发心灵的抗争精神的臼卑感,则是有益的。它充满了锐进精神,要用“前无古人”的壮举,去掩盖并弥补启己的缺憾。觉得自己连一个平庸之徒都不如的感受,深深刺进他那深闭的自尊心里,撕心裂肺……使他焦躁不安,愤怒得几乎发狂。司马迁在他的《报任安书》中有段绝妙的文字,生动不过地写出了这一体验:“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伟大的史学家只因直言而被暴君施以宫刑,莫大的侮辱,演为终生的自卑感。也许我们不该称汉武帝刘彻为暴君,因为他的宫刑比人民领袖对人民实行的“斗私批修”要仁慈多了。
并不是人人都会因为自卑而奋发自强的。在同一个挑战面前,不向的人,反应的差异之大令人惊奇。事实上,必须有内心世界的巨大反差,才使受到打击的心灵更易于走向“疯狂的”奋发。他的疯狂不是病理的,只是心性上的。是心的发狂而不是智的癫乱──这是一切充满过强烈灵感的心灵都体验过的。没有这点“狂气”,各种创举又从何谈起!没有这点“想象力”,人类可能现在还停留在 “幸福的原始社会里”。那是压制激情、遏止创造的一片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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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嫉妒,则是比自卑更有刺激性的心理动力。嫉妒出于某种酸溜溜的怀恨。与自卑不同的是,嫉妒的矛头是外向的,而自卑的锋芒却更多地自我谴责。因此,嫉妒比自卑要消极,更难转化为积极的行动力量。较好的嫉妒方式则是与自卑凝成一体的“焦虑”。一方面,它对外界和他者的优势愤愤不平;另方面,它又通过自我谴责来自我施压,力求达到与他者相匹敌的水平。
苏格拉底认为,“嫉妒是一种苦痛,但并不是因为朋友的不幸而感到的苦痛,也不是由于敌人的成功而产生的苦痛;只有那些因朋友的成功而感到苦痛的人,才是好嫉妒的人。”当有人对他关于“任何人对于自己所爱的人的成功都会感到苦痛”的论断表示惊奇时,苏格拉底就提醒他们,许多人对别人抱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情:当别人遭遇不幸时,他们是不会不加闻问的,且总要予以解救;然而对于别人的成功他们也会同样不安(《回忆苏格拉底》第三卷第九章)。这表明,嫉妒的原始动力并不是仇恨,而是对他人优势的一种恐惧。它有时可以表现为“抑强扶弱”的侠客行径,通过抑制强者以维持自己的心理优势;并通过扶助弱者以表现自己作为恩人、施主、大救星的优越感。
对比之下,劣势感则可以使人感到窒息;它甚至令人莫明其妙地悲痛欲绝。一种难以言传的淡淡哀愁常绕心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给整个生活世界涂上了一层时而灰暗、时而鲜红的嫉妒色彩。“灰色的人生”这类悲叹,是疲软的失意者,通过令人萎靡的“对比”,得出的错误的人生结论。对比之下的劣势感,还可能激起“血红的嫉妒”,这是带有攻击和破坏倾向的“撕裂魔”;他渴望毁灭 ──毁灭一切比他更有教养的事物和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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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婪,是个形容词,泛泛指代那种过份因而有害的心理动向,人们常用贪婪来指责那些对财物贪得无厌的过度强烈的占有欲。在实际运用中,贪婪有两层含义:
1,人们把可能威胁和正在威胁自己的占有愿望的人,叫做贪婪的。
2,占有欲表现得特别强烈,以致超出常态的人,被叫做贪婪的。
在很多场合下,贪婪并不实指某种行为,而是指一种态度而言。例如,人们可能认为一个抢劫金库的大盗是侠义的,不贪婪的;但却同时认定,某个勤勤恳恳工作以积攒财富的市民是贪婪的。
贪婪是心理力量的一种滥用,它不仅会恶化人的生存处境,也破坏了占有欲那原始的积极功能。把贪婪和占有当作人生目的,对自己的危害要超过对他人的危害。在中外各国的史书上,记载着暴戾之君横征暴敛而招致的亡国事例:“多行不义必自毙”,是每个人都通晓的道理。但在实际过程中,却很少有人能避免滥用极力。因为贪婪的惰性蒙住了他们的眼晴,他们把手段变成了目的;把实现欲望的方法当作欲望本身,以致严重地压抑了他人的基本欲望。贪婪的可怕,就在于它将招致可怕的报复。所以聪明而有活力的人都是严格地身体力行、以侥幸廉洁的。
你想要毁灭一个人吗?──最阴险的方法莫过于鼓励他的贪婪无厌,诱使他跨越自己的极限。就像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的阴谋家埃古,竭力煽动奥赛罗的“爱的贪婪”(疯狂的嫉妒),以此毁灭了一代英雄。人们都说狼是贪婪的,其实在这种评价中,又何尝没有寓言的成份和主体投射的影子?现代对动物习性的研究表明,狼并不象人们想象得那么贪残无比。贪婪是一种心理行为;人的心理分化程度远高于狼;人因此常常比狼更会克制贪婪的冲动,也常常比狼更加善于施展贪婪的阴谋。
狼的贪婪无论使人如何厌恶,但它毕竟是属于前面所说的第一种贪婪,这种贪婪作为一种生物习性,大体上有利于维持生命的存在,而人的贪婪则相反。如果说狼的贪婪是遗传的、集体的、正常有效的、本能的生存方式(只因这种生存方式与人类的利益相冲突,故而被称为贪婪);那么人的贪婪则显然是习得的、个人的、适得其反的异态心理。狼的贪婪,对群体是有益的;人的贪婪对群体则是有害的。因为那意味着对他人的剥夺。只有一种贪婪对群体有利:即把自己的贪欲转换为创造与生产的力量。从而,把自己的身心变成贪欲掠取的对象,从而成为一个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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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意义上,可以把禁忌视为,利用外在压力给人的贪婪设置一隅禁地。所以禁忌的形态,是随着贪婪的变化而改变的。禁忌,还是人心对外在压力的不明晰的恐惧,以及在这恐惧之下产生的阿谀逢迎的脾性。在特定的心理土壤中,禁忌往往事出有因。大智的贫弱,使之难以穷尽神秘、以理性判断究其所以然,于是,他就用神秘来回答神秘──用奉行某种禁忌,去避免某种后果。
奉行禁忌,是自我克制力量的表现。它用得失利害,去迫使人们就范。用神秘的恐怖,去控制人的行为。没有禁忌的人生,将是一事无成的人生。人必须有所不为,而后可能有所为。禁忌固然压制了人的冲动,却也是人类经常运用的一项节能措施。各种禁忌的共通功能是禁止“人欲横流”,而仅给人的精力留下有限的发泄孔道。只有这样,精力的外在溢现才变得更集中、更动人、更加耐人寻味。
Xie,Xuanjun:the Kingly Way(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