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图)纽约华人子女，被“骗”进差学校

2006年3月的多元文化秀，看到台上、台下，所有学生不分彼此，都以自己的传统为荣。邱雅雯感到十分欣慰。（拉菲逸高中提供）

州众议员寇顿强调，国际展望高中的提案，提供多语言、多文化教学，可以满足不同世代移民的需求，填补社区不同族裔间的空隙，继而改善下一代的族裔关系。（多维记者吕贤修摄）

纽约市，美国族裔最多元但也最分离的城市。以公立学校而言，51％的亚裔学生在於皇后区读书，拉丁裔学生32％集中於布朗士，45％非洲裔在布碌仑上学。

多维社记者吕贤修报道，2007年1月10日，依照成绩及毕业率，纽约州政府将73所公立学校列入警告名单，其中有45所位在纽约市。纽约州共有4448所公立学校，纽约市占1348所。全州被列入警告名单的699所学校，有409所位在纽约市。这表示，纽约市近3分之1公立学校在这份名单上。这些表现不佳的学校，多数在贫困社区。然而，其中也有例外。

拉菲逸高中（Lafayette HS）位在布碌仑的班森贺区，当地房价不斐，双家庭的住宅约80万元。居民则以华裔、义大利、犹太裔、俄裔移民为主。由於多数是中产阶级，加上宗教信仰，子女多半就读学区外的特殊高中，或是私立学校。

布碌仑学生的族裔平均数：亚裔10％、拉丁裔26％、非洲裔48％、白人16％。但在拉菲逸高中，几乎只有华人与黑人。99％的学生不住在这个学区，100％的学生吃政府补助的免费午餐。其中，有40％是新移民子女。

走进拉菲逸高中，入口上方悬挂着十馀面不同国家的国旗，依图案看来，多数应是非洲国家。这让夹在当中的五星旗，看来份外孤单。踏上台阶，与多数美国高中一样，迎面而来的，是一组X光机及金属探测器。

副校长邱雅雯，放弃私人空间，将自己的办公桌，放在1楼行政办公室内的通道旁。眼前人来人往，她说“I am very demanding！我就是要看着他们做事！”

看着最近的报纸标题，“名黑校华生常遭殴，拉菲逸高中将关闭”，她对多维记者表示“这样的学校，毕业率低，成绩不好，家长不关心。最后被关闭，可说是早就注定了。”

2005年9月接任副校长，邱雅雯发现，校内75％的9年级新生，阅读、写作能力，只有5至7年级的程度；剩下的25％，则是双语课程的外国学生，华人与拉丁裔各半。她说明，纽约市多数高中，几乎都处於爆满状态。这里居民子女不愿读这所学校，自然产生空缺，因此其它学校不收的学生，都被教育局分发来此。80％的学生，每天坐车来上学，单程就超过2个小时，出席率只有7成，成绩也自然变差。只能说，愿意来上学的孩子已经很有心了。

学校有免费的课后辅导，但参与率不高。即便校方买了许多5元的礼卷，学生留下来上一次课，可以得到一张。由於多数学生住的太远，担心晚归安全。辅导课的130个座位，只有不到50个学生。

在这才学得到东西

与学区内中产阶级的华人背景不同，拉菲逸的华人学生，多数是居住於布碌仑日落公园一带，新移民的子女。邱雅雯也兼担任学生谘商工作，她常问学生：为什麽来拉菲逸？学生们回答：是被骗来的。刚到美国，多数人根本不知学校有排名差异。加上没在美国读过初中，没有任何测验成绩，没有选择权，只有直接被分发来此。

邱雅雯指出，许多华人学生是刚偷渡过来，寄住在亲戚家，父母或在中国，或在外州打工。这些学生来自社会最低层，来美国时已经17、8岁，却必须从9年级读起。许多人放学后还要打工，成绩怎麽可能好？

1000多名学生，每个月的家长会，不到10人参加。“我们就是他们的家长！”她告诉所有老师。她举例，有的学生回家没饭吃，中午可以多领一份午餐带回家。一位学生，母亲离家出走，父亲住在精神病院。暑假时，他说“老师，不赶快开学，我都要饿死了。这几天，我都只有喝水。”这个学生，没钱交房租，所以每个月都被房东赶出来，要不断搬家。但他上学从不缺席，因为学校最起码有饭吃。遇到放假日，邱雅雯会叫同学带他回家玩，顺便吃饭。

此外，有些新移民家长，希望孩子学好英文，让孩子转学到外州。但因为疏离感，加上听不懂英文，最后往往选择逃学。她回忆，有个孩子，被父母送到新泽西。有一天，一早出现在校门前。他说“全校只有我一个中国人，老师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要回来这里读，在这我才学得到东西。”后来，他每天4点起床，坐巴士、转火车、再搭地铁来上学。

在过去，拉菲逸的华人学生常遭其他族裔的学生骚扰、恐吓、围殴。邱雅雯上任后，发现校警常对华人学生吼叫。他们常听不懂英文，结果校警吼地更大声。其他学生看了，有样学样。华人学生不会告状，语言不通，也不会回嘴，因此常被欺负，於是更害怕上学。

有一次，有个刚下飞机的中国学生，带刀片来学校削铅笔。由於语言不通，被校警当场铐起来。“马上给我放人！”邱雅雯当场大叫。“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不准欺负中国人。”她说。

10多年任教纽约公立学校的经验，对於族裔分离，她表示，纽约的学生，许多对其他族裔完全不了解，误解多数来自无知。中国的孩子刚下飞机，从没见过黑人。至於黑人孩子，从小在自己的社区长大，小学、初中，接触的也全是自己的族裔。

2006年3月，学校举行多元文化秀。从半年前开始，武术、舞蹈、走秀，邱雅雯要求所有学生周末一起排练，共同策划节目。经过互相了解，大家发现，原来彼此不是异类。中国学生降低对黑人学生的恐惧，美国学生也发现，原来中国学生并不傻。

当天的演出，现场来了300多位观众。看到台上、台下，所有学生不分彼此，都以自己的传统为荣。她感到十分欣慰。配合老师们在分派作业时打散族裔分组，加上持续的文化敏感训练。2年来，学校未曾再发生族裔暴力事件。

“单靠高中教育，不可能让孩子完全融合，但最起码是个开始。”她说。

国际展望中学胎死腹中

2006年12月，纽约市教育局宣布，由於毕业率及校园暴力因素，将关闭5所大型高中。拉菲逸高中，由於06年毕业率不足45％，将自今年夏天停止招生，4年后正式关闭。望着空荡荡的走廊，邱雅雯难掩失落。原本就招生困难，加上要解散的消息传出，许多学生纷纷转学。学校有3500人的容量，但学生人数，从05年的1900人，到07年1月，只剩1400人，教室空了3分之2。

依照教育局规划，拉菲逸高中的现址，将由3至4所小型中学取代。邱雅雯召集一批学校老师，每周密集开会讨论，加上纽约大学的协助，她提出国际展望中学（World Vista International Studies Secondary School）的构想，受到社区及议员的支持。

拉菲逸要关闭，多数社区居民都很高兴。自家附近有好学校，或许将来孩子就不必大老远跨区读书。在邱雅雯的规划中，这将是间500人的小型学校，包含6至12年级。针对社区需要，提供中英双语教学。对於新移民学生，可藉中文了解多数课程。而本地华人，尤其是广东裔的孩子，则有机会学普通话。至於非华人学生，学习中文，目前更是一股潮流。

她说明，下午3点前的课，全部以英文教授，所有学生一起上课。3点至5点，则以中文复习白天所上的核心课程。教材按学生的中文程度分组，非华人学生，可以学中文，也增进族裔互动。周五下午不上课，与纽约大学合作，是老师训练时间。此外，第一年有中文课程，第二年开始，将陆续加入社区需要的西班牙文、俄文选修课。

由於是小班，每个老师只带15个学生。每个礼拜有一门课，老师与学生讨论这个礼拜的功课，以及家庭、心理问题。所有新生入学时，家长都要签字，同意强制性的课后辅导。如此，就算学生回家后还是被逼着去打工，老师仍可以确定学生做完了功课。

对於照顾弱势的想法，邱雅雯说，“旧金山有一位华人校长，找家长来学校开会，家长要打工，推说没时间，校长就把会议搬到家长打工的餐馆。我也会这样做。所以老师都说我aggressive。”

2007年新学校的申请，共有150多个提案，最后只会核准20个。1月30日，教育局公布的名单，国际展望中学并不在其中。拉菲逸高中，未来将由社区领袖学校(Expeditionary Learning School for Community Leaders)，电影及音乐高中(Life Academy High School for Film and Music)，以及体育管理高中(High School of Sports Management)取代。对於这个结果，邱雅雯只担心：新移民学生将来由谁照顾？

拉菲逸高中所在的学区，新移民有40％是华人，但投票率并不高。虽然所有家长都希望自家门口有好学校，小孩能就近上学。但社区谣传：有人不希望这里有中国人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