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维族穆斯林的美国移民困局

坎比努尔·阿吾提开始申请庇护时刚怀上儿子两个月。而如今，儿子已经五岁。KALBINUR AWUT

由于申请不断积压，来自中国新疆的很多寻求政治庇护者已在美国等待数年。在此期间，他们工作选择有限，获取驾照等证件需要缴纳律师费，还面临着被驱逐出境的风险。

今年6月，当她登录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U.S. Citizenship and Immigration Services，简称USCIS)网站检查申请状态的时候，迎接她的还是那条一样的信息，只有等待时间更新了：“这是您的申请在USCIS待审的第1,796天，不包括延迟的情况。”

大约两年前，维吾尔族人在中国受到的待遇开始进入美国公众的视线，有报道称约有100万维族人被关在中国新疆的再教育营。

这张2019年5月的照片中是一处戒备森严的设施，据信这是一个再教育营附近。位于中国新疆地区和田市郊的这个营地里关押着大部分人都是穆斯林的少数民族人士。图片来源：GREG BAKER/AFP/GETTY IMAGES

大约在同一时间，美国庇护政策发生变化，放缓了许多声称在原国面临风险的人士的申请程序。由此带来的结果是，尽管川普政府针对中国实施了各种与新疆有关的制裁，但像阿吾提这样数百名维族人却身陷美国移民困局，他们的庇护申请被搁置多年。

申请者说，他们很感激美国允许他们在等待批复期间工作，但他们的选择十分有限，因为准雇主或房东会对他们身份的合法性保持警惕。续签工作许可证和驾照等临时法律文件所需的律师费也一直困扰着这些人。未能完全拥有合法地位使他们面临着可能会被驱逐出境的风险。

USCIS说，截至去年9月，那些想通过庇护获取永久居留权和公民身份的申请积压了约34万份，这是现有的最新数字，相当于数年申请的总量。律师说，和逃离内战的叙利亚人、被迫离开缅甸的罗兴亚人、以及担心黑帮暴力的洪都拉斯人一样，数百名维族人仍在排着队。

律师说，这种积压的现象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的USCIS中心最为严重，这一中心位于在美大多数维族人定居区附近。人权组织称在美国的维族人数不超过8,000。

许多申请被积压的维族人因求学、工作或度假来到美国，之后申请了庇护。他们提出申请的背景是中国当局加紧了对新疆的控制，很显然，有国际关系就足以使他们被关起来。

塔希尔·哈穆特在他位于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的房子外，他2017年底申请了政治庇护。图片来源：JASON ANDREW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维吾尔族诗人兼电影制片人塔依尔·哈木提(Tahir Hamut)亦是陷入这种困局的一员。他于2017年年底申请了政治庇护，并接受了《华尔街日报》采访，讲述了在拘留营及其和家人如何从中国逃离的痛心经历。哈木提说，那篇文章发表后不久，他的弟弟在新疆失踪了，有两名女性亲戚也遭到警方盘问。

“鉴于我们祖国目前的局势很严峻，在美国的维族人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他在从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打来的一通电话中说道，他18岁的女儿阿塞纳(Asena)给他做了翻译。哈木提说，他利用两年前在一次由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和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主持的宗教自由活动中露面的机会，要求加快处理申请的进度，但未能奏效。

他的女儿说，尽管她在高中预备役军官训练营中训练了两年，但其家庭合法性尚不确定的状态让她没有资格加入美国空军。她还曾梦想入读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或弗吉尼亚理工大学(Virginia Tech)，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无望负担相应学费。

她说：“我正在考虑改变计划，去社区大学读书。”

川普总统前不久签署了一项法令，旨在惩罚参与镇压维吾尔族等伊斯兰少数民族的中国高层政策制定者和公司。美国国务院已将中国官员列为目标，其中包括了中国当局任命的新疆最高级别领导人陈全国，他还是中国共产党的25名中央政治局委员之一。

美国还禁止了一些来自新疆的商品进口，并密切关注部分可能利用强迫劳动力生产的商品。

在海外的维吾尔族人对这样的行动表示赞赏，认为早就该这么做。但是前所未有的政治认可并没能帮助政治庇护申请者摆脱移民进程的僵局。

川普政府很少对来自任何特定国家、包括古巴人或委内瑞拉等国在内的申请者给予例外处理，这些国家的政府都是美国强硬政策的目标。而在中国颁布了《国家安全法》之后，美国国会为欢迎某些香港人所做的努力则是不同于上述庇护程序的其他路径。

新疆喀什市的艾提尕尔清真寺是中国维吾尔族人的一个主要聚礼处。大多数维族人都是穆斯林。图片来源：DAVID LIU/GETTY IMAGES

北京当局为在新疆加强警务工作和被称作打击极端主义所必需的职业技能教育培训中心作了辩护，谴责美国的制裁是对中国内政的干涉。

律师们指出，传统上来说，维吾尔族人在美国获得庇护几乎是没有问题的。“维族相关案例的批准率高得惊人，”马里兰州罗克维尔的律师布莱恩·梅斯格(Brian Mezger)说。他代表维吾尔族人做申请有20多年了，几乎100％都获得了庇护。

美国移民局于2018年初对政治庇护申请系统进行重大改革，采用了一种“后进先出”的办法，优先安排与最新申请人的面谈。这个办法是为了淘汰那些政府认为过去几年主要是寻求在美国合法工作、但并没给出明确庇护理由的人。

这样做的结果是将现有的申请者推到队伍后面。在波士顿的一名32岁维族妇女表示，她和丈夫自2014年来一直在等待面试，此间还育有一子。而在2018年政策变更后，她妹妹的申请3个月就获批了。

公民及移民服务局表示，他们正为控制轻率的和欺诈性的庇护申请作出更广泛努力并初显成效，最新数字显示，积压案例的增长速度有所放缓。

和其他接受采访的维吾尔族人一样，波士顿的这位女士说，她和妹妹来美国并不是打算要留下来，但由于在中国国内的亲朋好友越来越多遭到骚扰甚至被拘留，她们都变得愈发焦虑，使得她们无法回中国。她说：“我们没有一个国家，而且如果我们回去了就会生活在威胁之中。”她还担心如果她公开接受采访，会给在新疆的父母带来麻烦。

在大流行病疫情期间失去了教职工作的阿吾提，目前和儿子一起住在旧金山附近一个朋友的家中。她说，中国的警察有时试图通过微信问她问题，但是自2016年以来，她就一直无法与母亲和兄弟姐妹联系上。

她说：“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