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六年前,一小撮美国人曾指责华裔女政客赵小兰“在劳工部工作时歧视美国工人,心怀二心”时,《纽约时报》(TheNewYorkTimes)还曾为其辩护,告诫人们“别拿赵小兰的华裔背景说事”;而如今,这份报纸却调转枪头,认为赵小兰和她背后的家族有“通中”嫌疑。
有关“通中”的指控,《纽约时报》并无实锤证据,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当下,只要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你就涉嫌“通中”--在美国的华裔科学家们可能对这个“神逻辑”再熟悉不过了。
来自台湾的“赵家人”但和其他来自中国大陆的科学家不同的是,赵小兰总是强调自己来自台湾。事实上,赵小兰的父亲赵锡成并不是台湾人。出生于1927年的赵锡成是上海嘉定人,1946年,18岁的赵锡成考入上海交通大学学习航海。当时交大很多同学后来各有成就,其中就包括后来成为国家领袖的江泽民。
1949年5月,赵锡成的学业因内战而被迫中止。赵锡成的叔叔赵以忠是位资深船长,赵锡成于是来到叔父所服务的“天平轮”实习。那时的上海时局情势紊乱,“天平轮”被拉了军差,辗转到华南各港口航行,“天平轮”在海上几次遭受炮弹袭击,好在虽近在咫尺,终侥幸逃生。60年后回想,赵锡成仍心有余悸。但他没预料到,不久时局突变,上海港口被封,他与留在上海的双亲从此隔海相望。
“那时台湾的经济也很萧条,很多从大陆撤退过去的人找不到工作。”赵锡成回忆。所以他一直兢兢业业,即便在新婚第二天,仍然准时去工作,“那时候能有一份好的工作非常不容易,生活也艰苦,所以我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小兰出生当天,赵锡成只是匆匆将妻子和岳母送到医院,便又起锚远航,直到小兰满月后父亲才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回忆往事,赵锡成对夫人朱木兰充满感激之情:“她是我一生中给我启发和鼓励最多的人,一辈子为了家庭牺牲自己。”
赵锡成与朱木兰的结合也颇有传奇色彩,两人在上海一见钟情,却因为战乱而失散。1950年,一次船到达基隆时,赵锡成翻阅报纸,在“教育部”公布的高中毕业鉴定考试及格名单上,突然看到了苦苦寻觅多时的“朱木兰”三个字。几经周折,他终于找到朱木兰,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家人在台湾一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1958年,赵锡成参加了台湾高等航海的特考,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保送去美国的机会。像每一个新移民一样,举目无亲、没有任何根基的赵锡成,初到美国也过着异常艰苦的生活。凭着在船业多年的经验,赵锡成在纽约招商局代表处找到一份工作,周末还要到另一家航运公司兼职。与别人共租一个房间的赵锡成每天带着两个大箱子,换4次地铁,才能回到住处。为了多赚一些钱,早点接家人团聚,赵锡成还挤出时间到餐馆打工。
经过一番刻苦打拼,赵锡成终于有能力把分离3年的妻女接到身边。“那时候去美国的机票非常昂贵,我们坐不起飞机,爸爸辛苦攒下来的钱只能够买货船的票,妈妈是货船上唯一的女性,带着3个孩子,现在回过头想,我才知道妈妈当时是多么不容易。”赵小兰说。
到了美国,赵小兰上小学三年级,但那时老师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只好每天把黑板上的英文抄下来,等到晚上爸爸下班后,再帮她把每天的课程翻译一遍。“那时候我拼命想学好英文,没想到现在却把中文忘记了”。赵小兰轻轻地笑着说:“我的中文水平只相当于一个8岁的孩子,完全代表不了我智力水平。”
何以成为赵小兰赵家给女儿们的嫁妆,是教育。“赵氏六姐妹”是美国华人中的一个奇迹,除了赵小兰作为首位亚裔内阁成员连任8年劳工部长,成为华人在美参政的最高典范之外,她的5个妹妹也都出类拔萃,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三妹赵小美,受姐姐影响步入政界,曾任纽约州消费者保护厅厅长,是纽约州历史上第一位华裔州政府一级主管;小妹赵安吉仅用3年就读完哈佛商学院,目前在赵父的福茂航运公司挑大梁,把国际贸易和海运玩得风生水起,并嫁给了美国投资巨头BruceWasserstein。“我们六姐妹里头,小妹最能干了。”赵小兰说,“家里常说笑话,父亲连生了6个女儿,一直生到最后一个,才等来了他的接班人。”
其实,父亲赵锡成最初选定的接班人是大女儿。赵锡成创办福茂航运公司时,赵小兰正在读大学一年级。靠着在这一专业里多年累积的经验和良好的口碑,几年后,福茂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大学毕业后的赵小兰顺理成章进入到父亲的公司工作,而且从最基层的业务做起。所有涉及航运问题的商业活动,赵锡成都会让女儿参与处理。在此期间,赵小兰还写了一本关于美国造船工业的专论,这也为她日后进入哈佛大学商学院读MBA打下了基础。
“哈佛这一段经历对我的人生是最重要的,因为它给了我自信。”不仅如此,它也使赵小兰在专业人才的成长道路上又得到了进一步提升。赵小兰后来在银行界工作,成功地处理了雪佛龙石油公司财务危机,她说在类似困难的时刻,她总想起哈佛商学院教授的话:“从混乱中制造秩序,然后冷静分析,找出解决途径,拟定执行计划,百密不能一疏。”
良好的教育背景,加上之前丰富的工作经验,使得赵小兰哈佛毕业后,马上被花旗银行慧眼相中。她在花旗的敬业和优秀表现,吸引了银行上层的注意。在一次午餐会上,花旗银行总裁夫人认为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航运和金融人才,一再鼓励她参加“白宫学者”(WhiteHouseFellow)的选拔。
“白宫学者”(WhiteHouseFellow)计划,是在前美国总统约翰逊提议下成立的,目的是选拔白宫以外而在工作岗位上有所成就的年轻人进入到白宫,与联邦高级官员一起工作。1984年,赵小兰在数以万计的竞争者中,以高分被录取进白宫。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二轮面试中,赵小兰与其他31位候选人一起又接受了为期4天的考核,而主持这一考核的即是当时的副总统布什。这也是赵小兰与布什家族结缘的开始。
“白宫学者”的身份,对赵小兰来说还有另一特殊意义,“因为我是那里唯一的一位亚裔”。
后来,“唯一的亚裔”成了赵小兰的专属记号。在老布什执政时期,她出任联邦运输部副部长,由此成为联邦政府中职位最高的一位亚裔女性;在小布什的8年任期里,她连任两届劳工部部长;而她有出乎意料地成为特朗普内阁中为数不多的女性,担任交通部长一职。顶着“三朝元老”之名,赵小兰不仅是“亚裔”中的唯一,也是女性中的唯一,她为融入美国主流社会有“玻璃天花板”的华人提供了一个有力的反例。
赵小兰之所以成为“唯一”,有赖于她的能力。赵小兰的政治生涯恰逢多事之秋,核潜艇爆炸、泛美航空公司“洛克比空难坠机事件”、东方航空公司职工罢工、阿拉斯加油轮泄漏、加州大地震……她也因为在这些事件面前的快速应对和积极善后,被认为是危机处理的能手。所以,1992年美国最大的慈善组织“联合慈善基金会”爆发总裁挪用善款并锒铛入狱的丑闻时,董事会一致相中赵小兰,让她接手,“挽救了已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
作为赵家长女,赵小兰一直是父母的左膀右臂,“我们家的规矩是老大带老二,这么多妹妹,都是我一个个把她们带大。”长姊代母,她因此练就了一副随时准备承担责任和照顾他人的肩膀。从政,比起从商来,更对她胃口,她总是强调“政治并非权术,而应是一种公共服务”。
按照美国的规定,内阁成员在进入内阁之前必须清空私人财产,赵小兰放弃高达7位数的高薪工作,并处理掉了名下的股票和债券。所以赵锡成常常心疼女儿:“在我们家,小兰的事业最成功,可是她也最穷。”
谁的美国梦在家人眼里的“穷”,却成了赵小兰被指控“腐败”的“动机”。在《纽约时报》一篇名为《关于赵小兰家族与中国的密切联系,你应该知道的五个要点》的文章里,作者认为赵小兰多次利用自己的关系和地位来提升自己家族公司的声誉和知名度。不仅如此,《纽约时报》还把矛头对准了赵小兰的丈夫,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McConnell)。
麦康奈尔是赵小兰第一个带回赵家的“男孩”。两人结婚那年,麦康奈尔已是51岁,他是肯塔基州共和党人中担任参议员时间最长的人,因此深得布什家族的信任。
不过,按照《纽约时报》的说法,赵家对麦康奈尔这个“洋女婿”也颇为照顾。早在赵小兰与他结婚之前,赵小兰本人、父母、妹妹和妹夫们就已经向麦康奈尔提供竞选捐款。“最开始的一万美元是在1989年6月,当时他们刚开始约会不久。在接下来的30年里,赵氏大家庭的13名家庭成员总计向麦康奈尔的竞选及与其有关的政治行动委员会提供了超过100万美元的资金。2008年,赵锡成送给这对夫妇一份高达2,500万美元的礼物,帮助麦康奈尔跃升进入最富有的参议员行列”。
底层白人难圆的美国梦成了赵家的“原罪”。一直以来,美国梦的核心是机会平等,而非实质平等;比起欧洲,美国人比较不相信所得重分配的政策。他们相信只要你努力,就可以出人头地。
但这个美国梦已经彻底破碎了。这正是特朗普的社会基础。这群愤怒但保守的美国蓝领阶级遭遇的社会经济挫折是真实的,但是华盛顿的政治菁英却无能解决。因此,他们不信任政治菁英、痛恨华尔街,把问题怪罪给移民和少数族群。
这也不难想象,把赵小兰描述成一位跨国的“阴谋家”是有着多么广泛的舆论市场。但这些白人普遍忽略了一个事实,“上海大迁徙”造就的是一群对美国富有贡献意义的移民,不管是建筑师林璎、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朱棣文和小说家谭恩美,他们提升了美国在各个领域的影响力--实际上,不止是华裔,他移民也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人才,比如前国务卿科林·鲍威尔(ColinPowell)、作家埃德威奇·丹蒂卡特(EdwidgeDanticat)、吉他演奏家卡洛斯·桑塔纳(CarlosSantana)、演员露皮塔·尼翁奥(upitaNyongo)等等。
美国人应该早些意识到,对于那些欢迎他们的社区,这些难民和移民将做出的贡献,往往多于他们的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