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俄乌战争最终结局与双方战略战术再梳理

首先我必须说，我从来没有批评过任何人关于俄乌战争走向的预测，我文章中澄清最多的是其他人疯传的网络谎言，偶尔也批评一下那些动不动认为西方国家政客全是饭桶、怂货，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或是骗子，自认为比那些过五关斩六将，从社会精英阶层的激烈公开竞争中脱颖而出的西方政客高明百倍的网络喷子。既然有人老抓住我当初认为俄乌战争大概率会在2023年底见胜负的判断失误不放，我今天要破一个例，也点评一下其他人在这个问题上的判断是怎样的，让时间来验证谁的分析预测更靠谱。

我从不隐瞒当初我对俄乌战争大概率在2023年底决出胜负的判断过于乐观，确实是错了。

犯下同样错误的还有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军情局局长布达诺夫中将，他们曾经都认为2023夏天能“到克里米亚半岛去看海”；还有认为打死俄军20万人，俄军就会不战而退的乌军总司令扎卢日内。这些人跟我一样，都公开认错了。我没觉得自己有丢人，或者乌方军政高层有多丢人。

可以自豪地讲，在2023年夏天的大反攻失败之前，我对俄乌战争进程的判断，包括乌军将在扎波罗热发动大反攻的预测，都是非常精确的。虽然对俄乌战争大概率会在2023年底决出胜负的预测过于乐观，但在去年夏天乌军反攻失败后我就及时做了修正，认为战争可能会推迟一到两年，最快2024年底才能见分晓。相比那些天天说谎，从未对任何一件大事、小事做过正确预测，却从不认错，一直认为自己永远正确的人，我问心无愧。至于那些从不做任何预测，每天闭门造车，编造虚假战况信息的人，压根就没资格嘲讽我做前瞻分析的对错。

我一直讲，没有人可以做到对一场大规模战争进程做出百分之百的预测，我也从未吹捧自己料事如神，从不犯错。我坚守了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的原则，尽量给大家提供真实的信息，以及依据可靠事实和正常逻辑所做的个人判断。虽然我所做的分析预测不可能做到100%准确，但牢牢守住了不说谎的底线；虽然我确实有一些预测错误，但相对于那些信口雌黄却对我冷嘲热讽的人，还是靠谱得多。

这文章当然不是专门跟人骂架的，还是回到大家关心的俄乌战争进程和双方战略战术的评判上来，看看目前各路媒体和专家们是怎么看的，也说说我自己的最新判断和主要理由。这才是本文的重点。

关于俄乌战争进程和最终结局，大致可归纳为如下三个观点：

A、认为俄罗斯地大物博，家底丰厚，人口众多，又得到伊朗、朝鲜等宇宙第一强国的支持，乌克兰本身是小国，西方阵营的支持难以持久，因此，俄方能实现最终吞并整个乌克兰的目标，并且将拖垮整个西方阵营。这是俄罗斯官方和绝大多数亲俄人士的典型看法。

B、认为俄罗斯综合国力相比乌克兰强大得多，而且拥有庞大的核武库，西方阵营对乌援助各怀鬼胎，口惠而实不至，俄乌战争最终会变成“朝鲜半岛模式”，即双方精疲力尽，无法决出胜负，然后被迫以实际控制线双方签署临时停火协议，被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领土永远不可能归还乌克兰。这是多数持中立立场人士和部分亲俄人士的看法。

C、认为俄罗斯受到西方阵营的严厉经济制裁，只得到极少数国家偷偷摸摸的军援，而乌克兰得到西方阵营多数国家的公开援助，乌克兰绝大多数军民的抵抗意志非常坚定，俄乌双方战争潜力此消彼长之势会日益明显，乌克兰一定会恢复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在此之前双方绝不可能签署停火协议。至于乌克兰击败俄军，收复全部或绝大部分领土的具体时间，我认为最快2024年底，最迟2025年底；更多的人认为还需要三年、五年或更长时间。这是少数中立人士和亲乌人士的看法。

持上面第一种观点，认为俄军战无不胜的人，底气来自于盲目的自大、自信，以及对当今国际格局的错误认知。我举一个刚刚发生，非常鲜活的例子来说明。

2月3日，在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主持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韩国总统尹锡悦最近称朝鲜是世界上唯一立法规定可以先发制人使用核武器的国家，请问俄方对此有何评论时，这位一贯无比自信的俄外交部发言人发表了一番掷地有声，令绝大多数俄罗斯人和所有亲俄人士拍桌叫好的言论。

她说，尹锡悦的言论“公然带有偏见”，还说首尔“似乎没有意识到美国的领导地位正在不可逆转地成为过去”，韩国“可能最终只是华盛顿地缘政治游戏中一个小小的筹码。”

就在两天前，扎哈罗娃还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的加剧“主要是因为美国和其盟国，包括韩国和日本厚颜无耻的政策”所致。

韩国外交部2月3日当天已经召见俄驻韩国大使季诺维也夫，就扎哈罗娃的最新言论提出严厉抗议，批评扎哈罗娃的言论“无礼、无知且带有偏见，身为一个国家外交部发言人的水平低下。”

任何对当今世界格局稍微有点清醒认识的人，绝对不会认为西方已经没落，美国的领导地位正在不可逆转地成为过去。真实的情况是，经历俄乌战争和哈以战争，美国和整个西方阵营比任何时候更团结；而以高端芯片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以及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被打出原形带来的地缘政治演变，让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比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肯定有人会说，扎哈罗娃无非就是一个“喉舌”，算不上俄罗斯什么大人物，她的思想与言论未必反映俄罗斯社会和主流民意，也未必是俄罗斯决策层的真实想法与决策思维。在我看来，扎哈罗娃的立场，恰恰反映了俄罗斯的主流民意和高层决策思维。

我前面的文章介绍过（其中一篇不幸被删了），最近俄罗斯核心决策层中的三巨头普京、梅德韦杰夫、拉夫罗夫，接二连三公开发表惊人言论，称乌克兰与俄罗斯本来就是一个国家，乌克兰独立出去是一个历史错误，乌克兰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地位从来就不存在，俄罗斯对乌军事行动就是纠正这个历史错误，而且俄方在实现对乌克兰彻底“去军事化”、“去纳粹化”之前绝不会停火。普京还多次公开发表“俄罗斯军力到达哪里，哪里就是俄罗斯边界”，以及要向彼得大帝学习，不断为俄罗斯开疆扩土的言论。

这样的极端民族主义言论，固然是为了普京竞选总统造势，凝集俄罗斯国内民心的需要，而他们敢于发表这样赤裸裸践踏联合国章程和国际公认的国家行为准则的言论，正是他们拥有俄军战无不胜、他人莫可奈何的强大自信。

正是上至俄罗斯总统下至大多数俄罗斯民众没有看清当今世界的现实，仍活在俄罗斯帝国战无不胜的历史美梦中，才会自信地认为俄罗斯能实现对乌克兰彻底“去军事化”、“去纳粹化”的两个主要战争目标。

正是他们这样赤裸裸的丛林法则思维，让整个欧洲瑟瑟发抖，唤醒了他们对俄罗斯的高度警惕，连法国总统马克龙这样的绥靖派，也发誓不再对俄乌停火和谈心存幻想；德国国防部长则公开喊出了“要准备跟俄罗斯打仗”的警世之言；同时让整个西方阵营意识到坚定支持乌克兰赢得这场战争的重要性，正如欧盟主席冯德莱恩所说的：“乌克兰人是为所有欧盟人而战，因此我们必须全力给予支持。”

我为何认为俄军再过一两年将被彻底击败，乌军将收复2014年以来失去的全部和绝大多数领土，是基于俄乌双方战争潜力此消彼长，且日益扩大的客观事实。

一方面，俄罗斯受到西方阵营的严厉制裁，尽管得到伊朗、朝鲜等极少数国家偷偷摸摸的支持，但俄军战场中发生关键作用的坦克、装甲车、重型火炮、火箭炮、迫击炮、飞机、直升机、导弹、无人机、单兵反坦克导弹、电子战设备、防空导弹系统等，生产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速度。现代武器的巨大杀伤力，绝对不是靠“人肉冲锋”能取胜。随着俄军重型装备损失过大，而且俄军重装备只要一出现在前线，几乎立即就受到乌方精确打击而损毁，生存率极低，因此俄军不但无法组织强大的“装甲洪流”突击，反而被迫发动没有装甲支援的“人肉冲锋”，造成俄军单日伤亡人数持续攀升。

另一方面，乌军在整个西方阵营的大力援助下，不但自身国防工业迅速恢复发展，而且西方阵营的援助力度越来越大。欧盟已经批准了对乌克兰的500亿欧元援助计划；美国即将批准610亿美元对乌军援；英国已经跟乌克兰签署双方安全协议，还有许多西方阵营国家将快速跟进。美国为乌克兰定制的“陆射小直径炸弹”开始大量交付；陆军战术导弹已经少量交付乌军使用，未来有望迅速增加援助数量；F-16战机今年夏天有望投入战场；欧盟成员国的大口径炮弹产量有望持续快速提升。乌方今年计划生产100万架无人机，同时进口约10万架，配合上万名经历战火考验的无人机操作员，带来巨大的战场优势。

在兵力方面，乌军目前号称拥有100万人的军队规模，扣除空军和防空部队、后勤部队员额，拥有70万随时可投入战斗的强大陆军，其中30万一线主力部队，拥有大批作战经验丰富的中下级军官，且装备精良；二线部队40万人，装备和作战经验略有不足，但整体实力也超过被打残的俄军。现在乌克兰战场上的俄军，包括俄国防军、地方志愿营、顿巴斯分离武装、企业雇佣军，全部加起来人数也就30万人左右。从去年秋天开始，乌军转入防守之后，俄乌双方战场上的死亡人数呈现7:1-10:1的惊人比例。由于俄军战场上死亡和伤残比例太高，俄方兵力动员的难度远超过乌方。

事实上，俄乌军事力量对比，除了俄方在一用就死透透的核武器方面拥有绝对优势，俄军在常规武器方面的三大优势很快将被乌军碾压：俄导弹优势被乌无人机超越，并被乌防空系统压制；俄空天军优势被乌F-16碾压；俄海军优势被乌反舰导弹、自杀无人艇压制。除此之外，乌军整体素质、士气、战场态势感知能力、信息化作战水平、陆战常规装备，都令俄军望尘莫及。

（俄乌战力此消彼长持续扩大）

有两种不同的战略战术，或者说打法，决定了俄乌战争结束的快慢。

一种是我从2022年秋天开始一直提到的，集中乌军主力部队和最好的装备，在扎波罗热方向发动持续猛烈的反攻，推进到亚速海岸边，将占领乌克兰的俄军拦腰截断，同时炸断克里米亚大桥，先收复赫尔松东部地区-克里米亚半岛，然后再回头收复顿巴斯地区。最近看到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的报道，才知道这也是美国将领们给乌方的建议。

另一种是乌军总司令扎卢日内去年夏天采用的打法，稳住卢甘斯克前线，然后在顿涅茨克州巴赫穆特以南一直延伸到扎波罗热最西边的各个接触线上，对俄军发动攻击，稳扎稳打，寻找俄军防守漏洞，争取多点突破，避免孤军深入。乌方让战力最为强悍的92、93旅死守巴赫穆特，而用新组建的北约装备、训练的第47旅，去年6月初在扎波罗热中部发起攻击，在开战第二天损失了数辆先进的“豹2”坦克和几辆“布雷得利”步兵战车后，实际上就在整个前线停止了猛烈的进攻行动。

因为我是军事外行，加上对俄乌双方前线兵力和装备部署情况，远没有美军将领和乌军总司令清楚，自认没资格评论上面两种打法哪个更好。

对于乌军夏季反攻不如预期，乌军政高层有一个公开一致的说法，就是乌方不想急于收复领土，而让官兵付出过多宝贵的生命。说得直白点，其实就是乌军高层怕死人太多，觉得军人生命更宝贵。我觉得这无可厚非。乌军总司令扎卢日内大约两个月前还有一个说法，大意是说自己犯了一个判断错误，他原本以为打死俄军20万人，俄方将溃退，现在看来，打死了他们30万人，他们还是无动于衷，因此要做更长的战争准备。

扎卢日内还说，乌军需要在动员更大兵力、大规模使用新技术装备、争取更多高科技武器外援，以及建立强大的高科技国防工业的基础上，才能打败俄军。前天扎卢日内又发表一篇长文，重申需要重组国家的军工生产和后勤体系，大量生产新技术装备才能打败俄军，并长久保护乌克兰的国家安全。他说，如果按照他的设想去实施，这个过程只需要5个月就能完成。

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常识，按乌克兰的宪法和法律，乌军总司令负责指挥打仗，征兵、军人培训、军工生产、武器弹药采购/存储/运输、争取军事外援、其他军事后勤保障等属国防部职责，停战与和谈是总统的专属职权。换句话说，扎卢日内的言论已经过界越权，犯了军人干政的大忌。泽连斯基已经对扎卢日内做过不点名的批评，认为军人应该专心打仗，若想往政坛发展，就应当卸下军职。不仅是乌克兰如此，所有走邪路的西方国家均是如此，他们严禁现役军官干涉文官职责。许多人不懂这个常识，就认为我对他们无比崇敬的扎帅怀有偏见。

我看了他这个长文觉得这位受人尊敬的军队统帅变成了一个大嘴巴政客。假如5个月就能实现他击败俄军的计划，泽连斯基应该主动辞职让贤，或者由扎卢日内暂代总统职务5个月，政府各部门完全按扎卢日内的话去做就好了。说实话，我认为扎卢日内将军在2023年夏天大反攻之前，确实表现了一个卓越军事指挥官的魄力与高超的指挥才华，但此后军事行动上变得保守，对外言论却越来越高调，逾越了作为现役军人必须尊重文官职权、不谈论政治话题的分寸。

中国有句古训：“慈不掌兵”。一味强调避免给乌军带来过大牺牲，而不敢集中优势兵力发动大规模进攻，只会延长乌克兰整个国家的痛苦。我觉得泽连斯基调整扎卢日内的乌军总司令职务，或许真能给乌军战略战术带来一股新气象，加速俄乌战争的进程。当然，延续扎卢日内目前稳扎稳打的积极防御战略战术，持续消耗俄军兵力和装备，假以时日，一样能把俄军耗死。

综上，我对俄乌战争最终走向的判断，正如我在2022年2月24日文章中所说的：这场战争从爆发之日起，就决定了俄罗斯战败的命运；西方阵营绝不会错失这个一劳永逸地消除俄罗斯威胁的千载难逢机会，会空前团结起来全力支持乌克兰；俄罗斯落入了盲目自信自挖的陷阱难以自拔，在碾压自己的对手面前，任何自以为精明的算计最终都不过是自取其辱；战争由俄罗斯发动，何时结束就由不得俄罗斯说了算；俄军战败，将迎来俄罗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俄罗斯人，一定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从俄乌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对战争走向的上述基本判断，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现在自以为比我高明的那些人，当时谁做了跟我上面一样的论断？至于俄乌战争A、B、C三种最终结局，到底哪一个更接近于事实，继续让时间来验证，现在谁也别吹自己的分析最靠谱。

俄乌战争爆发第711天，乌克兰总参谋部公布过去24小时俄军（含俄地方、企业、分离组织武装）战损如下：810名俄军死亡，累计死亡38.88万人；俄军伤残与阵亡人数比例约为1:1。摧毁俄军2辆坦克、13辆装甲车、41辆油罐车和后勤重载车辆、6套特种设备（主要是电子战设备）、31门火炮、12架无人机、1枚导弹。

本人综合各方面信息粗略估算，乌军阵亡官兵约8.5万人，伤残与阵亡人数比例约为2:1；另有超过2万名乌克兰平民遇难。乌克兰为保卫家园殉国的战士将来必荣归天国，与上帝同在。

让我们持续恒切祷告：愿上帝赐下和平，止息战争；让恶人得报应，善良者受庇护。（作者：程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