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金门——静夜读史之三

        万维读者网（Creaders.net）网友方位来稿：近日，随着疫情在美国的蔓延、美国大选的临近以及HK事件的发展，台海危机渐渐又浮出水面，占据了新闻媒体的焦点位置。在这个时间节点，我想说的是：不要战争，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海峡两岸都是炎黄子孙，不要因为历史发展的某种暂时现象而发起战争，不要再一次的自相残杀。

        已故中共元帅刘伯承晚年被儿子问起：“淮海战役打得那么漂亮，为什么从未听到您提起？”这位曾被对手誉为战神的刘元帅说：“你知道你问我的这些问题，我想到的是什么吗？千百万的年轻寡妇找我要丈夫，多少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找我要孩子，我心里很不安，你要我怎么说嘛。我根本不愿意去想，就连看电影都不看打仗的。” “我们牺牲一位战士，他的全家都要悲伤啊！这会给那个家庭带来多大的损失啊！同样，一个国民党士兵死了，也会殃及整个家庭。他们都是农民的子弟，一场战争要损伤多少家庭啊！我就是从大堆大堆我们的兄弟、父老、亲人的尸体上爬过来的，我至今仍看到他们为我们铺设的一条血肉模糊的路。‘敌人’也一样，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啊！”

        今天，面临台海可能爆发战争的危局，我想讲一下与此有关的一段战史。几十年来，这段战史在大陆基本上是不被提及的，因为它是1949年10月1日建政之后解放军打的第一场败仗，而且是登岛作战部队全军覆没的惨败。这就是“金门战役”，台湾方面称之为“古宁头大捷”。

        1949年10月24日，中共第三野战军携横扫江南、夺占厦门之威，发起针对金门的渡海夺岛作战。晚10时，第28军三个团约9000人分别在澳头、大嶝、莲河登船完毕，二十五日约凌晨1时30分左右抵达垄口、后沙、古宁头一带。凌晨2时许，解放军各团在约10公里正面上开始登陆突破。第244团在兰厝至垄口段登陆；第251团先头营在湖尾乡地区顺利登陆，但后续营遭守军炮击，伤亡近三分之一；第253团在古宁头及其以东地区登陆。由于守军炮火阻击，解放军登陆各部建制混乱，无法协调指挥，营以上指挥员有效掌握兵力最多不超过一个连。在这种情况下，解放军登陆部队按照“有几个人打几个人的仗、不等待、不犹豫、向里猛插”的既定作战思想指导下，向守军纵深穿插。凌晨，解放军第251团团长刘天祥向上级报告：守卫古宁头一带的“国民党青年军不堪一击，俘虏甚多，甚至有俘虏被俘时仅着裤衩。”叶飞将军得报，判断登岛作战初步成功，胜利在望。拂晓前，解放军进至西山、观音亭山、湖尾、湖南高地、安岐、埔头一带。但是，对于攻岛部队来说一个意外的糟糕情况出现了——设在海滩障碍物勾挂住了运兵船只，导致抢滩船因退潮全部陷在沙滩上。

        在解放军第一批攻岛部队顺利登陆金门之后，国民党海军战舰和由台湾本岛赶来的空军P51战斗机、B24轰炸机和P47战斗机开始对金门附件海域的船只进行全面摧毁式轰炸，使得解放军第二梯队攻岛部队完全失去渡海船只，只能望洋兴叹。登陆部队只能面对守军的兵力优势、武器优势和地理优势而孤军奋战。

        10月26日凌晨，解放军搜集到未被炸毁的少量船只，由第246团团长孙玉秀率领该团两个连和第259团两个连渡海增援。国民党空军在夜间频繁用C47运输机投掷照明弹，导致解放军这四个连的援兵尚未登陆便已暴露，上岸即遭到守军围攻，损失惨重，余部在天亮时分突破围攻，在古宁头与第一梯队登岛部队汇合。至此，解放军再也没有找到能够渡海运兵的船只，后续增援几近完全断绝。

        10月26日黄昏，解放军登岛作战部队损失惨重，余部退入古宁头村内，被守军以优势兵力团团包围。

       10月27日凌晨，解放军最后一支增援部队（第259团第3连）约30余人乘一艘汽艇到达古宁头北侧海岸，但登陆后全部被守军俘虏。

        10月27日午夜时分，解放军登陆作战部队剩余1300余人突围至海岸，被困于古宁头以北海岸断崖下的沙滩，被金门守军追击围攻，经过4个小时的战斗，解放军战死400余人，剩余900余人弹尽粮绝，不得不集体投降。

        10月28日下午，率领最后一部分登岛作战部队的解放军第246团团长孙玉秀负伤后自尽，其余全部被俘。

        自此，金门战役结束。

        上世纪八十年代，笔者曾与采访金门战役的作家聊天，作家称：采访当年参加指挥金门战役的某位中共老军人，老军人说：当年登岛作战的军人撤到海岸，却无法渡海返回，隔着海峡的波涛，都能隐约地听到他们发出的悲号之声。说到此处，老军人泪流满面。

        解放军战史称：解放军攻岛部队阵亡3873人、被俘5175人、失踪50多人，共9100人左右。歼灭国民党守军9000余人。

        国民党军战史称“国军阵亡1267人，伤1982人，共3249人。 俘虏“共军”7364人，具体情况是二零一师俘虏1495人，一一八师俘虏3204人，十一师俘虏735人，十八师俘虏995人，十四师俘虏935人。

       虽然 双方战史数据统计差异甚大，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中共攻岛部队无一生还。

        在金门岛上坚持战斗时间最久的是二五三团团长徐博，他在10月26日晚突出重围进入东部山区后，就一直隐蔽在北太武山的山洞中，靠挖食地瓜等植物充饥，等待解放军第二次登陆，却一直未能等来，直到1950年1月，即金门战役结束三个月后才被国民党军发现并俘虏。

        金门一役，守岛部队全胜，攻岛部队完败。这是一个不争的史实。

        战后，具体指挥登陆作战的解放军28军副军长肖锋和政治部主任李曼村面对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10兵团司令叶飞将军失声痛哭。叶飞报告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并报中央军委，请求予以处分。

        蒋介石特派蒋经国于10月26日赴金门督战。据《蒋经国日记》记载：“11时半到达金门上空，俯瞰全岛，触目凄凉。降落后，乘吉普车迳赴汤恩伯总司令部，沿途都是伤兵、俘虏和搬运东西的士兵。复至最前线，在炮火中慰问官兵，遍地尸体，血肉模糊。”

       金门战役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守军受到了金门百姓的大力支持，而解放军登岛作战部队面对的是对方军民的一致抗击。

        金门战役，是1949年中共解放军渡过长江之后遭遇的第一次败仗，时距1949年10月1日不足一月。究其原因，解放军虽然在陆地对国民党军作战具有丰富经验，却极端缺乏渡海作战的经验以及作战工具，包括足够的运兵船、两栖装甲作战装备。面对岛上守军以逸待劳的优势兵力以及作战坦克，登陆作战部队除了在登岛之初占据突袭的短暂作战优势之外，很快就在兵员和武器两个层面陷入被动，并在缺乏后续增援的作战条件下最终全军覆没。

        金门距离大陆最近只有2310米，就是这2.31公里的狭窄海湾，在1949年10月就阻断了横扫千军、百战百胜的解放军精锐部队的渡海增援之路，眼睁睁地看着目光所及的对面的小岛上自己的战友在那里孤军作战，直至战死。

        对于中共军队来说，这是一段惨痛的战史，不应该被历史淹没，特别是在今天台海可能引发战火的时刻。

        有人可能会说：今天解放军作战能力和装备水平绝非1949年前可比，无论是导弹、军舰和战机都对台湾军队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不必拿70年前的一个失败战例来类比。

        我要说的是：1949年解放军是在炮火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常胜之师，渡江以来横扫千军如卷席，对国民党军作战具有强大的心理优势，其作战经验和作战意志都是今天和平年代的军人所无法比拟的。另外，导弹、军舰和战机这些现代化战争装备的迅猛发展是两岸都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大陆所独具。但渡海作战的距离却从1949年的2.31公里扩展到220多公里，渡海时间也从几十分钟扩展到了最少4个小时。如果能够瞒过卫星和空中、海面及陆地雷达顺利渡海登陆，所面对的同样是70年前的作战条件：守军具有优势兵力、坦克装甲、地理之便、人和之利。

        这还没有把预计将要赶来增援的美军算进去……

        勿忘金门。

        也勿忘刘伯承元帅晚年的沉痛话语。